江停不欲与他纠缠,干脆把话头截住:“只是见小郎君模样俊俏,死于流贼刀下深感可惜罢了。小郎君实在不必多礼。”
他这一句应得可真是实打实的敷衍,见那小少爷还想再说什么,江停飞快从袖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的酥糖,塞进严峫嘴里:“不要再多嘴。”
酥糖甜腻黏牙,不知是哪家铺子的便宜货,严峫原本是不爱吃的,但眼下不是个挑三拣四的时候,他还是费劲嚼着咽了进去。到底是年纪小不经事,心神一松懈下来,迷魂药的后劲便顺势反扑,严峫很快又觉得晕晕沉沉。他终于闭了嘴,安生地裹着披风靠在恩公怀里,脑门将对方的前襟蹭得凌乱。
他迷迷糊糊地眨眼,在跌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想起刚刚那老人是不是叫出过这恩公的名字。
正月十五的夜晚,严小少爷偷溜到城郊踩冰掉进河里,叫岳侯爷家的杂役正好瞧见给送回来的消息在东京城里不胫而走。前来探望的人进进出出,有夸赞岳侯爷古道热肠的,也有恭维严学士福泽深远的,那真正救了人的“城郊船夫”却无人提起,就好像并不存在一样。
严峫染了风寒,在家中昏昏躺了数日,不仅错过了街市,连夜晚的灯会都没瞧见了。他的武学师父没想到这教了许久的弟子竟能因为贪玩把自己掉进河里挣扎不出,自觉不胜其任,从严家请辞。等出了年关,咸平郡主便忍无可忍,将严峫一头扔进了边南军魏将军的门下。
咸平郡主说:“你这催债的小兔崽子,前年是上树射鸟打碎了辰贵妃赏的花瓶,去年是把忠威伯爵府家的长子打得卧床四天,如今你敢寒冬腊月自己野到城郊河里下去踩冰了,你以为东京城里就没人管得住你了是不是!”
严峫郁闷地搓脸,只觉得有口难言,到最后辩解出一句:“母亲!打人那事是他活该的!”
未完待续.
颜
第02章二章小
昌永二十一年,官家染了咳疾,久久不愈。乌戎趁机举兵来犯。
四月,魏将军带兵南下,驻守边南,隔着景荣关与乌戎骑兵对峙,两军战况胶着,打得有来有往。
五月初,边南军却破天荒的接连二败,被逼至云州,待至中旬,查出竟是云州吴姓富商与乌戎暗中往来,递送消息。
严部将带人抄进吴家院子的那天是个阴雨日。日光黯淡,天空阴霾,细雨飘摇,吴家的宅院寂静空荡,里面的人早已撤走了。前厅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严峫一路搜到后院,惊雷炸作。
四具悄无动静的人影被挂在后院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已经没了气息。
投入魏将军门下后,严峫十四岁便开始随着师父进山清荡贼寇,如今已见过许多血腥场面,但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还是让他脊背隐隐发凉。他从其中一人的指甲缝里抠出一块血浸的布条,上面模糊写着吴家子弑父取而代之,已然变天,危极。
严峫抬手,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放了下去。
云州与乌戎交界,乌戎人有办法往大宣送进细作,宣人就同样有办法在乌戎安插眼线。那一批死士一共六人,这一下折损一半还多,魏将军得到消息时重重地叹了气,命人将他们都好生安葬了。边南军清查了自己队伍以及城中百姓的来往异动,又揪出了两名通敌的罪人。五月末,费了好大力气,才算是又与混入乌戎军中的探子接上消息了。
待到边南军又一战胜,原先军中紧张危急的气氛才终于得以缓和。是夜,魏将军身边的亲卫带着一遮面黑衣的探子进帐,说乌戎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争论不休,乌戎军士气动荡,主战的二皇子如今亲临军中鼓舞士气,但似乎并未成什么气候。
这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时候。魏将军长舒一口气,端起酒盏,问:“那驻在西边缺口姓严的小子有什么消息?”
探子说:“这消息就是严部将传进来的。”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顺畅,大气都不带喘,魏将军却一下就被酒水哽住,喷了一地,连身边终日稳重的亲卫都慌乱了。探子不解这是什么反应,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