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等都交代完,江停原本寡淡无波的脸上突然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眼下我们藏身在这农院,我年纪虚长严部将几岁,假扮作家中长兄,想来也不算占了严部将便宜?”

严峫警觉地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江停将手中的碗朝他一送,道:“就去把碗涮了吧,二弟。”

山中岁月静,加之那晚他们撤得及时,一直到这年临近末尾,这户不起眼的小农院子里都再没出现过什么情况。波涛暗伏的平静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等伤完全好利索之后,严峫便又恢复起每日早晚练功的习惯,时常还会叫上江停给他陪练。不同于严峫刀法的磅礴狠厉,江停的剑飘逸灵巧,借力打力的技法炉火纯青,两人之间总是难分伯仲。但他的身子却似乎真的不好,往往一个时辰不到就出了满身虚汗,叫凛风一卷,伶仃的身影仿佛一折就断。

严峫于是也不太敢劳动他大驾,自觉担起了挑水劈柴一类的活计。

除开这些,每日午后,就是江停教严峫功课的时间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人先前是有意隐瞒,但直到他从行囊里掏出来全部严峫以为丢在那院子书房的兵法兵书,还是被他的严格给震慑住了。严峫看着他翻动书页时露出的一截劲瘦纤细的手腕,有些愣神:“我还以为你那晚背上背的是什么关乎身家性命的物什……”

“行军之道对军中将士而言就等同于身家性命,何况我受人之托,自是不敢怠慢,”江停没有看他的表情,随手拿出一卷,问道,“兵法道,‘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

这卷《用间篇》严峫已经读过很多次,下意识回答:“……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正是那天为了试探江停,他故意读错的那一句!

江停见他答的上来,露出好像满意一般的表情。严峫心里登时如明镜雪亮,道:“你那天果然不是单纯送茶来的,你偷听我念书。”

回答他的只有江停没听见似的转身出门的背影。

日月星辰重复交替,林子里的桂花开了又败。又一日落雪飘摇,晌午练完功,江停被严峫赶去换了身干爽衣服,甫一出屋门,就看见对方站在那空有枝叶的桂树下,正在出神。

严峫听到了他轻悄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就这么背着说:“我想起我家院子里也种有这么一棵银桂。这花颜色浅淡,不似丹桂明艳,也没有金桂活泼,却皎洁如玉,清姿雅质,很得我母亲喜欢。听家里的老管事说,那桂树还是我父母成婚的第二年,父亲亲手为母亲种下的。”

江停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传闻严学士与咸平郡主伉俪情深,当年郡主不顾门第落差坚定嫁进严家,严学士亦不负她望发奋勤勉,终于得到官家赏识,一度成了一段佳话,即便是不在京城的人,多少也都有听说过一些的。”

“是啊,”严峫低低地笑起来,“我父亲原是清寒的读书人家出身,中了新科进士那年被榜下捉婿的声势给吓着了,他从前从没见过那场面,慌不择路地撞进一条巷子里,正撞在我母亲的马车上。母亲以为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便路见不平,二话不说将他换进车里,亲自把那些来捉人的打发了,这才有了后面的许多事。”

寒风凛凛,冬雪簌簌,两人的肩上发上都逐渐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白。江停转头去看严峫的侧脸,当年矮豆芽菜一般的孩童已经出落得如松挺拔了。他棱角刚毅,身姿健壮,颇有将门英杰的风范,却也因此常常让人忘记他不过十七,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他是有点想家了。

但此时若是给予拥抱,未免显得过于亲昵,何况江停自认不是个习惯身体接触的人,他与严峫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交情。短暂的犹豫后,他最终只是将手贴在严峫背上拍了拍,聊表安慰。

却不成想严峫转过身,就那样径直紧紧拥住了江停。他刚练完功,滚热的体温还未消退,此刻胸口贴着胸口,臂膀挨着臂膀,江停被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