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滑过墙,那方青玉镇纸下,一尺雪白冰帛铺开,裴玄应手掌执笔,沾满松烟墨。

他迟迟未曾落笔,于?是饱沾墨水的狼毫滴下墨水,润散开来,留下污痕。

要写字的帛布洁白若雪,只落小小墨点,裴玄应却?只顾着盯着这墨点,再顾不得其他雪白,呼吸渐促。

一点污渍十分扎眼,裴玄应已看?不得其他东西。

他蓦然挥笔,狠狠划去,将?一张布帛画得一塌糊涂。

裴玄应扔了笔,连笔带布一块儿扔了去。

然后他虚脱似的坐在椅子上,以手盖脸,轻轻喘气。

裴无忌,裴无忌!

大兄已经回京城小半年了,可他仍受其困扰,心绪未宁,一颗心更不由得咚咚乱跳。

他身躯如绷紧的弦,因为焦虑的缘故,他呼吸比别人要促,甚至心跳也比旁人要快。

大夫给?他瞧过了,说这是心疾。这身上没有病,可心里却?有病。这样?的病从心里影响到身躯,会?有实质的濒死感,好似溺水的鱼,莫名惊恐得动弹不得。不但?如此?,他肢体也会?发疼,身体有实质疼痛感。

就像现在,裴玄应身躯动弹不得,却?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

咚咚咚!如擂鼓响,好似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能?怎么办?不知不觉已是这样?的病身。

他出身裴家,给?他看?病大夫也是极好,是名医安鹊。也只有安鹊能?断出他是心里有病,若换做别的大夫,会?按身子有疾吃药,却?绝不能?解这精神紧张引起的幻痛。

安鹊给?裴玄应开了些镇定、疏肝等药物,却?又只说药物为辅,最要紧是疏解情致,调理心情。

安鹊是名医,但?裴玄应对他却?隐隐有些抵触。

替自?己看?完病,安鹊便将?自?己病情说给?母亲齐慧知晓,然后裴无忌也知晓了。

裴无忌知道后,自?然也要理会?,他这个?大兄伸手拍拍自?己肩头,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后裴玄应胃里便生出了几分的呕意。

安鹊说他情致失调,便问了些裴玄应的心事?,裴玄应也有应答。

他疑安鹊会?将?这些告知裴无忌和齐慧。

也不能?说安鹊有什么坏心,但?裴玄应确实有被背叛感觉。

然后裴玄应无意识把手凑自?己唇边,开始一点点啃手指甲,将?指甲啃得凹凸不平。他指甲处肉微微发疼,却?浑然不觉。

裴家这一任家主裴重头婚娶的魏氏。魏葭不但?出身名门,且与裴重青梅竹马。裴重性子硬,魏葭性子便柔。妻子活泼可爱,又兼新婚燕尔,夫妻感情自?是极好。

裴重在外一副冷冰冰样?子,可到底年轻,在新婚妻子面前,也总会?露出几分笑意。魏葭笑吟吟拉着他衣袖恳求时,无论什么事?,裴重无不应允。

可惜魏葭身子骨弱,就好似小说话本里那样?,白月光总归死得早。一开始好几年没怀上,后来她生裴无忌时又伤了身子,当时险些生下死胎。再之后这一胎虽保住了,可到底母体有损。

人说女人生孩子是过生死关?,魏葭便没过这一关?。

孩子未过周岁,魏葭便撒手去了。

家里总不能?任由裴家主母位置空着,也为裴重续娶齐慧。

身为继室,齐慧嫁进来就没先头那位容易。

没有青梅竹马情谊,且裴重丧妻后越发寡言,从前会?对魏氏露出的些许少年气亦是荡然无存。

再来就是齐家家世差许多,裴氏又因裴兰君得宠渐渐起势,于?是两相比较差更远了,便有些齐大非偶味道。

而且所谓续弦,总难免拿来跟先头那位比较。

魏葭人活泼,心又善,更重要是已经死了。这死了的人,那便处处都好,美化得完美无缺。

而且魏葭还?留下个?儿子,这儿子还?是长子。

族中亲眷,家里管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