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瑜一把抓起李霓裳手,拉着她便沿陡坡下了土岗,将她推到岗下一处只能容她的隐蔽石缝里,低声飞快地道:“你待这里!外头无论何事,你都不要出来!”

他顿了一下,凝视着她。

“你若是等不到我回来接你,那应是我一时还脱不开身,也不用过于害怕。记住,你只管待在此地,一定不要出去!”

“我在走过的路上留了联络记号,你这里也留了。我枯松师父必定很快就能找到,就是那个大和尚,咱们婚礼那夜你见过的,到时你跟他走便可!”

嘱咐完毕,他从身上拔出一柄匕首,塞到她的手里,用力将她按了下去,转身便去。

李霓裳眼睁睁地看着他疾冲上了陡坡,立在岗顶之上,一跃,身影消失不见。接着很快,另头传来一道高呼之声:“人在这里!快去通知信王!要抓的人已经找到了!就在这里”

呼声很快便被淹没在一阵突然迸发的人喧马嘶和刀剑相交的杂声里,杂声远去,想是他引着那群人,离开了此地。

周围彻底地安静了下去。

渐渐地,附近被惊走的山鸟陆续飞了回来。

任她再如何侧耳细听,鸟鸣和着溪流,成为了她耳中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她一个人在石缝下枯坐着。

他在离开前,再三叮嘱,不许她出去,让她等待人来。

但她怎么可能安得下心?

对方那么多人,群犬也可能卷土重来。他却单枪匹马,身上还带着伤。

从他身影消失在岗后的那一刻起,她便惶遽无比,恨不能立刻出去,察看他到底怎样了。

然而她怎不知,她即便出去,也是帮不到他任何忙,相反,或倒会成为他的拖累。

她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他的话,等在这道石缝之下,等人来带走自己。

日头渐渐升高,光从她头顶的石缝里射入,照在她的身上。

天气分明不热,昨夜睡梦里的她,还冷得直往他的怀里钻,然而此刻,这阳光却照得她浑身出汗。她只觉自己燥热无比,汗不停地流。

就在又一滴汗水沿她饱满的额流入眼,刺激得她眼泪都要出来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起身,从石缝里钻了出来。

她要出去看一下。

她曾经一个人奔走在路,渡过黄河,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她一定会很小心,保证不会给他添任何的麻烦。她只想知道,他此刻究竟怎样了。

李霓裳抓住长在陡坡上的杂木,费力地爬了上来,回到了之前他们曾停留过的那片土岗上,看见地上布满踩踏出来的凌乱的马蹄印与脚印。

她循着印记一路追去,不时看到地上的乱草丛里有溅落的血迹,也不知是他身上流的,还是谢隐山那些人的,正心惊肉跳,侧旁忽然窜出一匹骏马,定睛一看,竟是他的坐骑。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四顾,却看不到他的身影,猜知应是和主人散开,或是被他放走的。

那坐骑似认出她,奔到她的身旁,亲热地跳跃了几下,又主动地屈起两条前腿,矮身下去,等待她上背。

李霓裳忍住眼睛发酸的感觉,爬上马背,继续一路追寻,穿过林子,又翻过一道山岗,终于,在前方的一个山谷口,她听到随风传出来的一阵打斗的喧声。

她将龙子放了,驱走,免得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自己继续悄然寻到山谷入口的附近,奔向一片茂盛的杂木,不顾当中蒺藜刺身,猫腰藏起来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出去,随即便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惊得心跳都当场停滞。

就在谷口不远之外左边的前方,一面高耸的崖壁腰上,凌空横生出一道十来丈长的天然石梁,突兀地挑出半空,连接起了对面的一片山塬,然而宽度却极为狭窄,勘勘只容二三人并排站立而已,远远望去,似是一道空中石桥。

李霓裳看见裴世瑜和那个当日在太华山天生城里要杀她的汉子就悬空停在这条石梁中央,正在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