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久,依旧没能向师父开这个口。
他守着岳千峰歇下,直到出去之时,还听见师父模模糊糊来回说着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男人从雪地里缓缓翻身而起,他将那染血的布帛,从木延舟衣襟里翻找出来,后来艰难地脱下身上的血衣,将它披盖在四师弟的身上。
他拖着伤重的身躯,艰难地前行一二步,走不出一丈外,便又踉跄地一跪。他仰头看着苍茫的夜色,白白的雪就像棉花一样,一点一点地落在他身上。
他想到,自己生不逢时,碰上饥荒,爹娘为一斗陈米,将他卖去煤窑,从此暗无天日。当年,他手里只得一把匕首,便用它在窑中挖一条出去的路,凿了整整四年,逃出时,也不过才一十二岁。后来,他被岳千峰夫妇收留,才渐渐活得像一个人。他一日都不曾忘记师父师娘之恩,回到重阳山后,更是处处谨慎讨好,行事不敢有差,将一众师弟们视如手足,日复一日,二十年来,他好像从没有为了自己而活过。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心生妄念,以为可以和所爱之人骑马并驰,双宿双栖,却没想到,恩义未偿,何来安生。
现在,他终于把这些债,给还了。
山谷间冷风潇潇,身后有声音由远渐至。岳青将五指一松,那张沾血的布帛就被风一吹,扬飞起来。
另一头,妖道白头垢面,胸口有一大片血渍,看起来已经离死不远了。连玦收功稍息,身上未见什么明显的伤势,妖道看见自己伤不到他一分一毫,倏忽一退。连玦以为这疯子打算要逃,没想到,那要到却是退到他两个徒弟的身边。他拉开衣服,没想到他衣襟里里头竟藏有火雷,连玦眉头一拧,当下便一提气,立时纵身而起。妖道点燃身上的火雷之后,蹲下来拉住他徒弟二人,将三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炸响似一声惊雷,数息之后,山摇地晃。
山崖附近,布帛随风扬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影倾身冲出,如白燕一样,宋蘅将手一伸长,终于抓住了它!
而在此时,山石接连倾覆,宋蘅这才惊觉情况有变,当下猛一回头。
漫天的白雾土尘中,他瞧见了岳青。那人所在的山头受到了波及,顶巅上的积雪带着石流,如洪水一样翻涌而下。
“岳青!”他破声一喝,突然之间,什么也不顾,发疯般地狂赶过去。
乱石下,岳青挂悬于斜崖,只凭一只手支撑。他听见呼喊声,睁开被血糊住的两眼。一片云封锁雾里,他遥遥看见一人在上方要朝自己追跃下来。那神色如此惊惶,仿佛……仿佛是视他,胜逾性命。
七师弟……岳青在无声唤了一唤,支撑住的手掌顿然一松。
宋蘅身子往外一倾,竟真的要跟着追去,却被身后一只手臂给拉了住。连玦将他一扯回,自行借力往下飞跃数丈,终是跟不上岳青下落的速度。
飞雪中,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落入了底下的一片白茫之中。山谷之中,似乎还回响着宋蘅呼喊着岳青的声音,渐渐地越传越远。
许久之后,山石不再坍塌,放眼看去,仍是一片苍白,只比先前更是荒凉。
宋蘅跪在雪地里,久久没有动。连玦探了一圈回来,看见宋蘅神色怔仲,好似丢了什么极其贵重的东西,却又不甚明了。那美丽的两眼直直望着崖底,空而无物,手里只握有那一张血布。
“你为什么要救我?”连玦踏出数步,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问道。
连玦并未回头,只答道:“如果是他,不会不拉住你。”如果被岳青看见,他任由宋蘅在自己眼前跃下而死,那个人便更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说罢,不由自嘲一哂,再不多说一个字,转身独自离开。
连玦离去之后,宁侯府派人搜遍重阳山,未寻得岳青尸首。
汴梁,皇宫。
沉香袅袅,雕梁画栋。内官将一锦盒呈给德光。皇上的年纪与宁侯相仿,眉眼很是斯文,看起来不像一国之君,反倒更像个弄文舞墨的文人。德光打开锦盒,看了那一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