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的朱尼厄斯的手指开始恐惧地抽搐,他无法理解怎样的一句话能够拥有这样的魔力。
虽然依海而建,但皇室宫殿天台下方的并不是海洋,而是水晶铺就的地面。
所以肉体毫无防备地被摔烂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
像是皇室成员连同银行一起拆掉了下等虫族的房屋,无家可归者跳下高楼那样清晰。
在阳台重归干净时,他看到那个孩子的头颅开始转动。
它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朱尼厄斯。
那颗被扭转到诡异角度的头给了坐在轮椅上的朱尼厄斯一个甜美的微笑。
朱尼厄斯听到了一声:“叔叔,你好。”
但那张本该发出声音的嘴肉嘟嘟的,抿得极紧,一动不动。
很有礼貌的小家伙,朱尼厄斯惊恐得几乎坠下轮椅。
那个小家伙没有杀了他。
他杀了所有健全的虫族贵族,唯独没有杀死那时坐在轮椅上的,苍老的、病态的朱尼厄斯。
他只是让朱尼厄斯的机械轮椅不受控制地滚到了他身边,然后强迫这个老家伙陪着他吹了一夜的海风,看了一夜的海。
朱尼厄斯以为这家伙会杀了他,他满脑子都是对方那声清晰的“跳下去”,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恐惧,于是他一开始也在尝试不停地求饶、与对方沟通,渐渐地全部放弃了。
因为无论他怎么尝试去沟通,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大海的浪潮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退去之后又向岸礁上拍打。
夜空被染成一片纯粹而深邃的蓝,海面同样如此,只剩下微弱的粼粼闪光。
血腥味被海的气息淹没,留下一片深邃的空茫。
安静到模糊了生死的界限,触碰到难以被清晰描述的永恒。
朱尼厄斯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他在醒来之后,被留下了脖颈上深刻而狰狞的纹身,和一双可以自由行动的好腿。
他被那双眼睛震慑,接连半年都神志不清、噩梦缠身,浑浑噩噩地活过那半年之后长达几年的时间内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轻易地操纵了所有自恃高级的虫族的怪物,也几乎以为自己淡忘了那件事。
直到他在谈判场上再次看到成年的简玬,再去以皇室的身份参加简玬的订婚宴。
直到订婚宴结束,朱尼厄斯都保持着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当发现自己的手表丢在了会场的时候,朱尼厄斯的不安感就越发强烈。
“卡莱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和面具人订婚之后,只要在这几年内表现稳定,他父亲肯定就会优先考虑将银行继任者的位置让给他,幸运点儿这个进程还会加快……朱尼厄斯?你还好吗?”
宴会散去的路上,这场订婚毫无例外地成了在场或不在场的所有虫族的谈资。
“但卡莱沙身后的家族势力同样不小,毕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财团,这场订婚能给面具人带来很多好处……”
朱尼厄斯一边应和着话题,一边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笑得非常勉强。“我有东西落在会场了。”
“什么东西?”对方古怪地看了朱尼厄斯一眼,放缓脚步,“叫侍从帮你取出来就行。”
朱尼厄斯摇摇头:“我知道放在哪里,我回去找吧。”
“好吧,我们晚上还有活动……别来太晚,这次安排的都是好货。”同伴说。
他捂着自己的手腕,手指像那个夜晚一般病态地开始抽搐。不等同伴回应完,朱尼厄斯就匆匆转身走了回去。
衣着华丽的上等虫族依旧沉浸在刚刚那场奢华而盛大的、布满了利益纠葛和奇闻的订婚宴之中,很少有谁将目光投向脸色苍白的朱尼厄斯。
在进入会场之前需要穿过一条长而空旷的走廊,雕花的长柱肃穆地立在两侧,殷红如血的地毯让整个空间悄无声息。
朱尼厄斯看不到自己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