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过了十九岁,跟他同龄的公子哥儿们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成家,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他又要掌家,合该要迎娶知书达理的世家贵女为他掌中馈、理内宅,也不怪大姨娘着急。
可是,王惠生以一介低贱戏子的身份跃居颜府正室之位,以色侍人、狐媚浪荡的名声在襄州城里传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又毕竟是颜家名正言顺的当家太太,若是有他在,自然是该由他为继子相看闺秀,备三聘六礼迎淑媛进门。
王惠生知道颜九龄说得在理,姿态放得愈发卑微,“那、那你让我搬去西园,我替老爷守着,以后再不出门,也不跟少奶奶碰面……可以么?”
颜九龄暗自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没有再做出别的反应,憋屈之余又有些不解。
这男人之前几次明明有意勾引自己,如今听到自己要娶妻的消息,却又能表现得如此平静,这又是哪一路的手段?实在也太高明了些。
颜九龄百思不得其解,便冷哼了一声说道:“太太这话说得糊涂,你在这府里一天,就是我颜家明面上的当家主母、掌门太太,辈分又压了我一头,若有朝一日新妇进门,如何能不对你晨昏定省,侍奉餐食,以表孝心?就这一点,满襄州的姑娘们就得对颜家避之如洪水猛兽!”
王惠生没办法了,心里也觉得委屈,胡乱埋怨道:“那我能怎么办?是老爷当初非要迎我做正室,又不是我自己要占着这个位子不放,难不成你还要把我打杀了好给你媳妇让路不可?而且、而且你还不到二十,咱们襄州现在也有不少人家成婚晚的……”
颜九龄淡淡说道,“我也没法子,家中人丁稀薄,田亩商铺之类的产业事务又繁杂,几个姐妹眼看要出嫁,我也没个庶兄弟帮衬,若不早早诞育后嗣,族里那些个不安分的,少不得要借此生事,妄图搜刮钱利好处了。”
王惠生出身寒微,对他们这些贵族家事听得一知半解,但颜九龄话里有一点他是抓住了,原来大少爷也着急要子嗣。
这也正是他自己为止忧心难安、寤寐辗转的头等要事,不由也被勾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愁思。
“唉……”
他不由得再次悔恨起来,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不中用呢?好好的男胎,都怀到四五月份了,偏偏被个娇弱女子推了一把就流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那以后伤了身子,之后怎么都没能再怀上。
要是他能保下那一胎,如今说话声气都能大些,腰杆子也能挺直了,哪用再像现在这样,还得谨小慎微地看继子脸色过活。真是造化弄人。
王惠生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颜九龄见他眉宇间那股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郁郁寡欢之色,心中一松,多少有了底。
颜九龄没再多话,泰然自若地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你好好收拾着,到时候我再给你拨几个丫鬟带着伺候。”
“大少爷……”
刚走两步,颜九龄就听见那男人可怜的,悲戚的低醇嗓音在自己身后响起,仿佛在请求最后的垂怜。这哀求声给了他一种错觉,似乎自己能完全主宰王惠生的命运。
不,不是错觉。
父亲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这个男人自然也是一样。夫死从子,本该如此。
他要是能自己想开最好,待君入罗网而已,颜九龄有这个耐心;要是非得闹死闹活,那自己也不怕使点什么强取豪夺的手段,顶多名头上不好听。
可颜家的名声早在这几年以来就彻底败坏干净了。始作俑者,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
容貌秀丽冷淡的少年在暧昧的夏日夜色中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狠下心肠将身后所有的哀声央求抛之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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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生在小佛堂里度过了颜老爷从发丧到下棺的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