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噩噩间,重归孤影,竟飘向了悲泉鬼道中,与孤魂野鬼同行,全凭一点执念死咬不散。等神智再次归位时,方知自己已回到了长留境。
他几乎认不出那是故国。
长留境已沦为天下至寒之地,千万里皆冰封,越是靠近王都的地方,寒气越是深重。这种天地异变级的灾祸,如此翻云覆雨手,只轻轻一攥,便将长留宫的地势全盘改变,高山陡折,宫城密叠,连翠幕峰都被深埋于百丈冰渊下,仅透出冷幽幽的一泓翠色,更不要说是故人了。
长留王都,人烟阜盛,虽遭雪练围城之战,折损极巨,但仍有数万人,是在一夜埋于冰下。
天地倒悬。他凭着回忆站在冰川上,望不到宫城究竟在何处。
如临深渊,却连纵身一跃的余地都没有。唯有层冰浩浩生青烟。
太深了。
太……远了。
但炼影术的传承,却并未因此断绝。偏偏就是那组缑衣太子驾鹤图,浮现在离冰面最近的位置。陶偶受他蛊惑,曾携他一部分影子来此探寻过,钻出了一方冰窟,壁画便在其中,被冰层灿然晶莹的折光照亮一角,丹砂朱漆清晰可见。
和年少时看过无数次的别无二致。他的先祖缑衣太子,仍然衣袂翩翩,驾青霄白鹤腾于薄云中,沿悲泉鬼道而回长留,说不出的轻盈潇洒。
这组图画的是缑衣太子朝叩天上仙阙,暮回长留帝所,穿插以宫中焚香夜读,途中提灯引渡群鬼等种种轶事,首尾相连,使人仿佛亲眼见其见到太子当日起居。在长留沦为废墟的今日,他仍在另一方毫无挂碍的琉璃世界中,自顾自地,悠悠历得一日日闲暇。
冰光照不到的地方,谢泓衣的目光却微动。
变了。
寝宫长案上的千盏影青覆莲座烛台,灭了一盏。一盏薄纸灯笼取而代之,搁在案上,上有三个娟秀小字。
梦灵官。
这盏灯笼候他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