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你当真是来看戏的?”

单烽忍笑道:“滑稽古怪,不妨一笑,这家伙突然间一板一眼的,仿佛是把戏台子搬到了台中央”

他笑归笑,先前在巷子里所见的那个小皮影戏台,却悄然浮现眼前。

皮影戏,昆仑奴。

难道真是戏中种种,被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楼中?

沾上应天喜闻菩萨后,这出戏就蒙上了扭曲的喜色。如此想来,眼前的昆仑奴只怕如安床巷的小饿鬼一般,受菩萨所召,侍奉座下!

红绡道:“有劳义士,今日夜奔,妾不敢忘也。”

但见红影四散,没入黑暗中,昆仑奴面上的油滑之色一扫而空,双手合掌,向半空一伸,只听砰砰砰数声裂响,身形立时翻了数翻,仿佛撑爆了蛇蜕的巨蟒,一经解脱,便到了顶天立地的地步

那背后同时冒出数百只手臂来,起初还局促地挤在背后,肌肉虬结,腕悬金环,不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叮当声,却突然被什么所吸引,向四面八方伸长开去。

这孔雀开屏的胜景单烽才刚见过,来不及叹一声今日是同胳膊杠上了,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拍桌声!

所有宾客争相起身,在绕着回筵小步疾行之时,以双掌发疯般拍击桌案。他可算知道回音巷里巨响的来源了,简直如身在捣臼之中。

昆仑奴伸展手臂时快慢不一,有的才露出数根手指,有的已探出半截手臂,有的更是异常迅捷,飞快冲向宾客案前,却在拍桌声中不断回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寸寸推了回去。百余手臂,此消彼长,如群蛇涌动。

单烽霎时间便意识到拍打桌案,是为了抑制昆仑奴伸展百臂的速度!

但这也不过是拖得片刻罢了,百臂始终追着宾客所在,曲曲折折地前伸。若说有什么区别……众人拍案的速度与力度俱不同,片刻之后,那差距便惊心动魄起来,体弱之人,整张面孔都笼罩在巨手的阴影下,哪怕拼命拍桌,也只能撼动分毫,转瞬就被吞没在身畔狂风暴雨般的拍击声中,其绝望可见一斑。

这一场百人婚仪,并不是单纯地自昆仑奴手下求生,更要由宾客彼此竞争,方见生路!

第四十五章 秽影绕身

黑暗中。

一本应天喜闻录哗哗翻动,豆大的汗珠啪地溅在书页上。

应天喜闻菩萨的画像依旧似笑非笑,座下却多了一道昆仑奴的绘影,百臂间暗影丛生,作金刚怒目状。

和闯入此间的单烽不同,在座的宾客都见过昆仑奴,哪能不清楚他的来路?

那是一出孤本戏。

昆仑奴磨勒的传奇在凡世已亡佚,只存于城中的皮影戏台上,如此一来,这一幅黝黑而魁梧的皮影,便是世上唯一的磨勒了。他生平最出名的事迹,莫过于杀恶犬,逾高墙,令其主崔生得以夜会高官家妓红绡,又背负二人腾跃而出,盗得一段奇缘。

如此演了百千回,这一张皮影被七情六欲浸透了,观者的心神每一激荡,口中每一呼唤,昆仑奴便多开一分灵智,如同得了香火供奉般,俨然是一座司掌姻缘的小神,直到被应天喜闻菩萨趁机揽在座下

一切都蒙上了邪异的血色。

忠仆仍然是忠仆,义士也能称义士。

可偏偏众人也被迫入戏,所饰演的却是高官。

那一身身官服如活蛹一般,在踏入楼中的一瞬间缠遍全身,无论如何撕扯不掉,昆仑奴的目光一扫见官服,便装出十二分的做小伏低,可谁又能看不出那碧绿眼珠里闪动的念头?

他一直在找红绡。

红绡何在?

应天喜闻菩萨诓起属下亦不手软,这家伙认定了和宾客行礼的便是红绡,一时间软硬兼施,手段齐出,礼程过半时,更如疯魔一般,杀意炽盛得令人胆寒。

众人光是自保便已精疲力竭,还须在千钧一发间行礼

应天喜闻录上的小字飞快浮现。

【婚俗卷六,秽影绕身,合卺定魄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