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百里舒灵道,指上渗出碧莹莹的草木灵光,为他舒缓周身可怖的压力,“你的风灵根本来也修得不到家,别撑了。”

“楼中的礼还没行完,否则百臂鬼早就大开杀戒了,哪里会这么客气,”楼飞光道,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的风灵根是不怎么样,可楼里不是有谢城主么?”

这一句话出口,就连他那样坚忍到发钝的心性,也不无酸涩之意。

剑修与风修迥异,如今他已经习惯了成千上万次地挥剑,也磨出了一腔刚而直的无惧无畏,但丹田里盘踞的,却始终是那一支轻飘飘的风灵根。

天下修者,谁不以自己的灵根为傲?谁不亲近自己的本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肯陪着兄妹俩在影游城里胡闹这么多回,也不光是为了那作废了大半的寻药令。

风灵根的主宗素衣天观覆灭在一夜之间,灵脉冰封,最上乘的功法随之亡佚,剩下的支脉分家大多不成气候,二十年未曾出强者,这也就意味着,天下风灵根再无登仙之道,只能与雪练媾和,多是走狗之徒。是以他才在入仙盟前饱受冷眼,甚至不得不以剑修代之。

风为雪仆……

雪害以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早已成了风修耳中最刻薄的毒咒。

而影游城的谢城主,是他至今所见的,唯一有宗主气候的风修。

没了灵脉,这条路还能走下去么?

哪怕已转作了剑修,他也忍不住几回在长街上驻足,只为看谢泓衣引弓的一瞬间,万千风发,呼啸离弦!

他支起的风障陡然有劲气流转,更澄透了三分,百里舒灵刚轻轻咦了一声,做哥哥的便了然地冷笑道:“这家伙又在做他光复宗门的梦了小心!”

百臂鬼一条手臂轰然横扫,竟正冲着他们而来,那不到火候的风障只怕会立碎当场。

楼飞光腮边硬梆梆地顶起,背后长剑逆风出鞘,耳中忽而嗡地一响,如遭刀割一般,风障都险些因这可怕的偷袭而溃散。

什么声音,这样难听!难道是乐修么?

那条巨臂亦是一震,无限惊怒地反手一扫,铁琵琶被掀飞的同时,那修士踏足其上,身上笼着一层暴烈而炽盛的金芒,手臂一舒,五指拂弦,一串雷霆般的琵琶声灌遍了全楼。

“谢城主还真给他续了弦?”百里舒灵道,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草木灵气止不住地外涌,“他弹的是什么,伤人伤己。”

楼飞光一怔,双目微微睁大了。

“像是长留境的曲子,好熟悉……”

“也难为你能听得出来,果然对牛须得弹琴。”百里漱奚落道,脸色忽地一变,楼飞光再一次被他掐得闷哼一声,拍开了他的手。

百里漱却顾不得这许多,只是道:“魍京娘子怎么在听?”

楼外淡影徘徊不定,此刻却像受了某种刺激般,发疯涌动,中央的人影不时浮现,仿佛挣扎着辨认着什么。

琵琶声喑哑,听不出本来面目。

闻曲者亦浑浑噩噩,仿佛只有一团隔世而来的执念。

难道说,曲中有什么故旧之情,他要以此来安抚娘子?如果真能奏效……

百里漱手臂忽地一痛,差点被一股巨力活活捏碎了。

这一回轮到楼飞光掐他了,平素端正到木讷的面目轮廓,竟因一瞬间的失控,变得可怖起来,活像是被激怒了的豹子。

“我听出来了,怎么会是这支曲子?”

素衣天观覆灭之日,满城灯灭,冰封千里,雪练为示羞辱,在宫观废墟上吹起这支曲子,封冻的灵脉再没有半点风声,唯有此曲呜呜咽咽,借着灵根天然的感应,传入每一个风修的耳中。

亡宗灭城,毕生之耻,用的却是曾经庆典时的俗曲,既是威慑,也是招揽。

雪害乘风而来,降临这片死地,最终遍及天下。风修不论此后境遇如何,皆默默地咽下了这支曲子,偶有外人唱起,亦无声死于乱风中,后世上再无传唱者。

曲调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