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袖遮住脸,撤下袖子时,看见潘小侠在屋子里吃了炮仗般上窜下跳,桌上、地上、墙上,尽是猫爪踩出来的黑印子,衣裳上也溅了几滴墨。

“小侠!”宝瑟儿神色立变,轻喝了一句,搁下笔,扑上去捉猫,身边的丫鬟回过神来,也急忙上前,左一下右一下地阻拦,闹了半天,也无人进来帮忙,先生撑着下颌,饶有兴味地看。宝瑟儿笨拙着身子去堵,一路上噼啦啪啦绊倒了许多椅子,总算把猫堵在墙角,弯下腰,两手包抄,要过去抱起它,那猫却一窜,如黑羽小箭,轻盈地从脚边掠过了。

“小侠!”宝瑟儿着急起来,转身又要去捉,被丫鬟扶住,急忙劝道:“小桃子,你腿脚不利索,不要动了。”

于是宝瑟儿见那只不听话的东西拖着墨迹,逃到书柜顶上,信首踞立,舔舔右爪,挺着胸前一撮绒毛,睥睨江山,细长尾巴左摇右摆,以横扫千钧之势,打落几本册子,哗啦啦掉到地上,再眼睁睁看它一跃而下,正落在叶先生的头上!

不愧是宠辱不惊的叶先生,头顶盘踞着一团黑猫,也能端坐太师椅,四平八稳。再看那胆大妄为的潘小侠,四爪攒到一块,探头探脑地往下张望,不留神,叶先生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它勾出一缕。

宝瑟儿吓呆了,张嘴看着先生,一句话也不敢说,忽然,小侠身子一扭,一大滴墨汁凝在毛发尖儿上,啪嗒一声,先生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流落下一滴墨污,顺着鼻梁滑下,分成两道,宝瑟儿看到先生的俊脸上形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宝瑟儿肩膀一抖,嘴角一弯,憋不住笑意。

又顿觉不妥,连忙佯作猛咳,收敛了神色,把猫抱下来,狠狠揍了两下,又在弓起的猫背上轻轻抚摸,把炸起的毛顺下去,大怒道:“谁教你进来的!”

潘小侠委屈地哀叫了一声,两只圆乎乎的眼珠子被泪水打湿了,黑漆漆的脑袋埋在他怀里,奋力蹭动。

宝瑟儿两颊上几抹淡墨,前襟上浸了墨,两手上更是沾满了墨,顺着指缝淌下来,头皮发麻,手足无措,抱着猫,训斥道:“快和先生道歉!”

那丫鬟匆匆找了张手帕,递与先生擦脸,传唤人进来打扫残局。

先生擦拭了脸,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罢了,一只狸奴而已,今日教到这里,也该回去洗洗衣裳了。”说着,理了衣襟,起身要走。

宝瑟儿知道先生性喜洁净,不耐脏污,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又窘又愧,说:“等一等,先生在这里梳洗过再走吧!”

他不敢使唤连家的下人烧水,所幸是夏天,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井边,咕噜噜打了一桶水,自己搓洗过手,取了一套连天横的衣裳给先生换上,将干净的水倒进盆里,奉与先生洗脸。

再三道歉过后,送走了先生。两个下人过来,抱猫去洗澡了。宝瑟儿身心俱疲,烂泥一样瘫软在躺椅上:“累死人……”

连天横伸手去剥他的脏衣裳,褪袖子时,宝瑟儿便有气无力地抬一下手,脱得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衣。

“脸,转过来。”

宝瑟儿就把黑乎乎的脸转过去,睁着眼睛,任他搓洗。连天横的手擦到哪里,眼珠子就跟着转到哪里,忽闪忽闪的,看连天横给他弄干净了,说:“谢谢。”

连天横也是个不要脸的,坦然受之,在他滑不溜秋的脸蛋肉掐了一把,心里偷笑,偏还板着脸,不耐烦道:“谁教你铁了心养这畜牲?现在知道麻烦了!”

宝瑟儿最怕的就是他说这句话,连忙堵着他的嘴,说:“小侠才断了奶,它懂得甚么?小孩子家家的。”

连天横看他碎发微湿,贴在腮边,眼波如嗔,说起话来叽里咕噜的像个小大人,很有一套,忽然间心念一动,凑上去亲了一下。

宝瑟儿眸光流转,就不说话了,脉脉地望着他,连天横的眼头微狭,瞳色很深,眉骨又生得合宜,冷冷地视物时,显得深不可测,专心看人时,又目不转晴的,好像时刻打着甚么坏主意,眼瞳是一泓平静的墨池,倒映出他的脸,这眼神勾人极了,他发觉这个人很爱这样看着自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