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
金煊将凳子上衣服放到床尾,坐在床边,看着金霜砸吧着空空的嘴巴。
她说,“金霜,我吃了桤木树根了。”
金霜眼皮下眼球滚动了一下。
金煊接着说,“你说我多久会疯?”
金霜呓语。
金煊把她的手覆盖在金霜手背上,金霜身体很明显僵硬了一下,想要抽手,但是作为一只年迈的狌狌,她挣脱不了年轻猎人的手。
金煊看到年轻时候的金霜,大约三十岁的年级,金霜烫着一头港式大波浪,穿着鲜艳的包臀窄裙,张开了她的嘴,咬在两三岁女孩的头上,女孩吃疼,哇哇大哭。
金霜松开她,满嘴沾血。
她指着女孩大骂:“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怪物吓走了你爸爸,我吃了你,你消失,你爸就回来了......”说到这里,金霜忽然自己大哭起来,她蹲在地上将头脸埋在两腿之间:“为什么,我和人会生下异兽?为什么?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啊!”
对啊,狌狌和人怎么会生下狌狌,狌狌和人有生殖隔离的。
就像两种不相干的动物如果交合,生不出新的物种,也生不出原本的物种。
果然,金煊笑了,眼睛湿润,果然你从来没想过生下我,更不论善待我了。
病床上金霜猛地睁开眼睛,口中兀自呓语不止。
“金霜,别装了,让我吞掉桤木树根不是你也想要的结果吗?”
金霜不回答,口中只一味重复着:“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金煊摇了摇头,她一把将她脸扳正,对着自己,忽地化作兽脸,张开獠牙大嘴,“我要吃了你,你就不用再装疯卖傻了,好吗?”
金霜双手乱舞,手做兽爪,不过指甲老化脱落,她幽幽望着金煊,她说:“我养你这么大,你要吃了我?”
金煊苦笑一声,化作人形,走出病房,扭开门的一瞬她回头,她说,“妈妈,我宁愿你不把我生下来。”
兽就兽,人就人,半兽半人最辛苦。
至此,她知道吞食桤木树根的后果了,那就是窥探到世间生灵心中最私隐的那一部分。
同事崔晗没做成摇滚乐手的遗憾;吴垚因情欲错过接吴水水的追悔;金霜没有吃下金煊是后悔没吃,还是后悔产生吃的想法?
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金煊再一次认证:这世上是有母亲不爱孩子的。
她像个人类一样,开车去上班,到公司喝咖啡,吃午餐,对接工作,开会,摸鱼,当个社畜。
社畜算异兽吗?想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下。
晚上六点半,金煊看到了徐新,她在吴垚车上,透过车窗玻璃。
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虽然他没戴帽子,但是他方头方脸与她那晚在隧道里见到的脸一样。
操纵空间的三足龟。
但是金煊清楚记得自己撕咬下他脖子边一圈肉,那他龟形受损,为什么人形却完好无损?
“吴垚,乌龟也蜕壳吗?”金煊问。
“蜕吧。”吴垚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但是说大部分是受伤或细菌感染。”
目前就她所知,除了蛇类之外,其他山海异兽化作的人形如果受了略严重一点的伤,就都不能自由切换两具皮囊了。
为什么三足龟可以? 徐新依旧提着蔬菜水果,与邻人打招呼,走进门洞。他右腿残疾,三足龟也缺一腿。
金煊:“走,跟上去看看。”
吴垚心有余悸:“还来。”
金煊:“不是有我呢吗!我可是山海经第一页就出现的异兽。”
吴垚:“那好吧。”
电梯到了,金煊径直走向 1801 拍了拍房门。
一个低沉的男声问了句,“谁啊?”
金煊:“徐新在吗?”
徐新开了么,尖尖头顶,方圆大脸上挂一副黑框眼镜,“你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