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低声道:“我怎么觉着,这元幼荧变了一个人似的?又说不出她哪儿变了。我这个心呀,自昨夜起就忽上忽下的,怎么这么不安呢?”
元幼荧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吗?
软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婢女都敢欺负她,现下怎么突然这么有主意了?
莫非是崔明昱叫她出去的?可听闻崔明昱为人清正,不像崔明昱会做出来的事情呀!
啧,怎么就叫她从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了呢?
谢氏眼刀剜着元幼荧离开的方向,恶狠狠道:“贱人,死了还留下个扫把星。”
“啊!”元如蕙乍地惊恐:“母亲!她该不会是去告状吧?那个崔、崔、他该不会要查我们吧?!”
谢氏冷不丁吓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
“你欺负她少了?哪次她告过你吗?再说了,就算她敢告,那崔明昱他就会查吗?”
“可她毕竟是父亲的长女,女儿这不是怕万一……”
“别胡思乱想的,崔明昱又不是傻子,孰轻孰重,安能分不清楚?”
谢氏拍拍元如蕙的手背,一改方才的严厉,苦口婆心道:“男人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你给他想要的,他的心不就向着你了吗?”
元如蕙似懂非懂:“那男人想要什么呢?”
“傻孩子,当然是想要利他的利益啦!”
美色是利益,家世是利益,钱财、权利、名誉、地位,种种皆是利益。只是青春易老,芳华易逝,所以女色是最微不足道的。
“可是母亲,那元幼荧有什么呀?竟能令崔明昱亲自送她回府!”
“你同一个贱种比什么?”谢氏没好气道,“到了崔明昱这样的身份,他对谁好,不一定出自爱意,也不一定因为对方的权势高低,只是因为人家崔家郎君的礼数教养罢了。”
谢氏温柔地抚摸元如蕙的细发:“你且放宽心,你看那元幼荧像是长命的样子吗?就算咱们不动手,指不定哪天她自个儿就死了。”
元如蕙张口就道:“万一她多活几年,那我岂不要成续弦啦?!”
猛地戳到了谢氏的肺管子,谢氏棱她一眼,唉,亲生的,只好把痛咽回肚子里。
“蕙儿你且记住,谁先谁后,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后来者居上。你就说造房子,那第一块砖,它是不是永远被踩在地底下?”
元如蕙拧巴着一张小脸,嘴巴噘得老高。
这边,元无定将元幼荧送到了房门前。
这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第一次送元幼荧回房。
他想顺便关怀几句,踟蹰许久,话到嘴边却不知应该怎么说了。
夜色笼下来,皎月飞光,初秋的晚风裹挟着丝丝的凉。
一个在袖中局促地捏手,一个双手负在身后,紧紧地扣着手。
父女俩都想说点什么。
元幼荧住的偏院,十分的空。没有精心侍弄的奇花异卉,没有巧夺天工的假山流水,也没有婢女在门前守候。
每当夜色笼下来,她的院子便显得格外的空了。
此刻,只有一轮月,一间院,一扇门,和一对沉默的父女。
元幼荧想,元无定一定不知道她昨夜在这扇房门的后面,度过了一个怎样的夜晚。
或许有许多事情,元无定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大女儿从小总是红肿着眼睛,也许他以为她只是爱哭。可是再如何爱哭的人,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哭呢?
或许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习惯了视而不见罢了。
当想到这里,无论他此刻想对她说些什么,今后想弥补些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
过去的就全都过去,眼睛之所以长在前面,就是要人不要总是回头,只管向前走,只管向前看。
“荧儿,”元无定彳亍着,终于开口,“你愿意嫁给崔明昱吗?”
二人幼时经圣人赐婚,金口为媒,金旨为书,还由得愿意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