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哑巴冲上来就要打他,幸好他早有预料,一溜烟躲到崔明昱身后。

哑巴乍地止住脚步,她似乎知道不能冒犯崔明昱。

李九郎从崔明昱背后探出头来:“那你到底给不给你女儿治?说句痛快话!哦不好意思,忘记了你不会说话。那你点个头!”

哑巴不但疯狂地点头,她还连忙跪下磕头。磕破了头上紫黑的肿包,血流不止,她依然磕个不停。

李九郎咬咬牙把心一横,蔑道:“磕头有什么用?你有钱治吗?我毕竟是神医,想要我治?起码十个金饼!”

又道:“再者这女娃说不定杀了人!我可不敢给杀人犯治!”

哑巴骤然抬头,双手并用地拍打自己胸口,不时地指向自己,她不顾脸上的肿痛,像干渴求水的鱼,嘴巴大开大合。

她一直在说什么,然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九郎怔诧:“你舌头怎么了?”

他捏住哑巴的双颊,迫使她只能张嘴。

打眼一瞧:“被人剪了?”

李九郎捏紧哑巴的面颊,使她无法挣扎,抬起她的脸,强制她张嘴朝向天穹,借着明亮的阳光,观看她黑洞一样的口腔。

哑巴不但缺失了舌头,还缺失了牙齿,嘴里统共只剩下四颗磨牙。

她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岁,远不到掉牙齿的年纪。

哑巴趁李九郎走神,急急巴巴从他手中挣脱,跪着往后退。

她一个劲儿地用手拍打自己,嘴巴开开合合地说着谁也听不见的话,手上无休止地比比划划。

静默了许久的崔明昱,持重道:“你会写字吧?”

哑巴伤痕累累的脸上先是错愕,旋即拼命地点头!

“她会写字?!”元幼荧茫然地望向哑巴,“你真会写字?”

哑巴连连点头如捣蒜。

几乎出于本能的,元幼荧冲上去捉住哑巴的手,检视她的手指。

这一看,再也不能平静了。

哑巴右手食指指端的第一关节内侧,以及无名指指端的第一关节指背侧,俱有豆状凸出的老茧。

只有多年持续不断地习字练字,这两处长期受到笔杆的挤压,才会形成此类肉茧。

而要形成哑巴这样的豆状凸出的老茧,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自幼便每日海量的习字练字。

如是即使她成年以后,多年都不再提笔书写,那些日积月累形成的老茧,也绝不会离开她。

只不过会变软,却一辈子不会消失,甚至手指的关节也会因为长期受压迫而变形。

山村妇女,怎会有条件自幼习字练字呢?

这一刻,元幼荧希望哑巴就是凶手的心情达到了顶峰,而仅剩的一点理智,又极其的希望哑巴不是凶手。

为什么要为了那种畜牲赔上自己的一生?

可是她还能怎么办?被那畜牲欺辱一辈子吗?被那畜牲活活打死吗?

森冷的寒意急遽地爬上元幼荧的脊背:“你都经历了什么?”

秋风肃肃地吹打着每一个人,像带着倒刺的铁鞭,狠狠地抽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废墟的黑灰漫天乱飞,将蓝天糟蹋得乌烟瘴气。

阳光苍白的照下来,照在哑巴不人不鬼的脸上。

她从元幼荧手中抽出手,跪着用膝盖后退,后退,再后退。

她招来她的女儿小梨,母女俩一起跪着,深深地磕头。

小梨懵懂地抬起身来,目光从元幼荧的脸上,移到李九郎脸上,最后落到崔明昱脸上,蓦地被哑巴按住后脑勺,与她一起伏跪。

“有劳走一趟大理寺,”崔明昱淡然而沉抑的声音,穿过风声,像落叶,轻轻地落在哑巴和小梨瘦削的背上,“顺便,有伤治伤,有病治病。”

第二六章 受尽折辱之人

大理寺的司事公堂,冰冷,肃穆,没有一丝生动,将元幼荧一肚子的怒火,慢慢地消化成了一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