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有地道?”元幼荧直白的追问,像冲他胸口插去一把钢刀。

看见他愣了一下,那把钢刀又返回插在了她自己心上。

她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天道要如此降罚于她。为何让她成功脱离元府,却要她牵挂元府;为何让她得偿所愿进入大理寺,却要她首先面对父亲的罪恶;为何赐予她敏锐让她觉察线索,却要她昧着良心全部都隐瞒。

为何,为何。

为何在查这件案子的偏偏是崔明昱。

她冷眼望着他。

崔明昱的面色变得憔悴而冷冽,却依然沉默不语,漆黑的双眸,犹如渊海,像是能容纳百川,包罗万象。

但是她有黄河决堤般铺天盖地的羞愧,她一想到自己将一直跟随他左右查案,却要一直昧着良心隐瞒,这比在她脖子上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还要折磨她。

她一切的坦荡,源自于她的光明磊落,如今她却不能光明磊落。

她讨厌他的沉默,讨厌他的高深。他最好直接说他已经查到元无定了,最好直接说元无定就是一切的幕后元首。这样她才好得到痛快。

泪水不争气地涌上来模糊视线,她强忍着, 却还是流淌,她绝非脆弱之人,她也很讨厌她这个毛病。

火焰突然噼里啪啦嘣一声,吓得她一抖,顿时更觉羞耻与狼狈不堪,不由得细细地抽噎起来。

崔明昱忍不住想拥抱她,拳头攥得发白,心里想到成亲那夜,她说过的那些话,不觉森冷地抽痛:我以什么资格拥抱她呢。

湖边月色隐隐绰绰,与即将升起的太阳,在同一片天空无言地相望。

只有在日出未出时,或日落未落时,才能偶然出现月亮与太阳在苍穹对立的景象。

这景象从来都不讨人喜欢。人们大多喜欢日出、日落,喜欢满月、喜欢煦阳。鲜少听闻,有谁特别喜欢日月对立。

也许因为日出代表萌发与希望,日落代表来日再相逢,满月代表思念,煦阳代表温暖。

而日月对立时,意味着相遇的时刻正别离。

良久,良久。

崔明昱叹了好长的一口气,他缓缓地转身,走向戴星玉顶驹,顺路拍了拍靠在树上打瞌睡的李九郎。

“进城。”他道。

李九郎如梦初醒,甩了甩困顿的脑袋:“我刚梦见你俩吵架了,我正忙着劝架呢,”他打着能吞下一整个拳头的哈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唉,做个梦都给我忙坏了。”

李九郎不断地打着哈欠,收拾收拾起药箧,他将火堆捣灭,看见元幼荧还在原地呆愣愣地杵着。

他凑到崔明昱身边道:“我这弟妹有一点最好,什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还哭着呢,这会儿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崔明昱脸色阴沉,如冰凉的湖水,心道:她哪是把自己哄好了,她只是暂时回避了。

李九郎牵着小月亮,跟在崔明昱身后嘀咕:“往后她恨你怎么办?”

崔明昱摸着戴星玉顶驹的面门,不言语。李九郎拧着眉头,琢磨着:“我怎么觉着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转眼天就亮了。

寒凉的晨风,吹着崔明昱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一支胳膊没有袖子,大臂上缠着纱布,结实而空落落地露在寒风里。

元幼荧的视线落到纱布上,仿佛穿过纱布再一次看见了那洞大的创口,想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若还要带她上马,恐怕刚缝合的伤口会崩开来。

她木着脸道:“我上不去马,你们先回去吧。叫辆马车来接我就是了。”

崔明昱:“你双手不得空,自然上不去马。”

元幼荧此刻大脑迟钝,脑脊像被抽走了,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抱着水囊。

“你要喝水吗?”话刚出口,她就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崔明昱无奈地笑了笑,单手搂她入怀:“抱紧我。”元幼荧登时僵愣,正想着怎么个事儿?耳旁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