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刷刷都望向她,连小梨也震惊:“你又不认识眉姨,你怎么知道?”
但来不及解释,元幼荧起身一个箭步走到崔明昱跟前:“带我上马。”
她不确定她猜得对不对,但不去找的话,她良心便隐隐作痛。
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偌大的羊蹄子山,谁知道阿眉在哪儿?即使希望渺茫,她也必须试一试。
她与崔明昱一路人马,李九郎与袁寺正一路人马,兵分两路翻山搜寻。
骏马疾驰,迎着狂乱的秋风,元幼荧问身后的崔明昱:“你因何要抓回里正与秃老汉?”
崔明昱的声音如轻雪飘落下来:“作恶多端之人,本该绳之以法。”
他之所以下令,连里正与秃老汉也抓回大理寺,一是为了从此二人口中审出更多的线索;二便是防止此二人,若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与案情有关,那么一旦他们得知朱颜平安离开大理寺,他们要么逃逸,要么追杀朱颜,那时再抓则晚矣。
不过现在看来,还有第三大好处。
“幸好你抓了这两个恶徒,”元幼荧道:“否则他们就算不逃逸,也不去杀朱颜,势必也会打死阿眉。”
郝樵夫死了,阿眉有机会走,却留下不走,很可能是为了伺机报复里正与秃老汉,而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这报复恐怕如蚍蜉撼树。
元幼荧心口突突直跳,她望着远方苍茫的秋色,心底无限的悲凉。
羊蹄子山距离长安不过十五里地,半山腰便能俯瞰锦天绣地的长安城,朱颜与阿眉就在距离皇权这么近的地方,常年遭受非人的折磨。
城里随便一棍子打下去,都能打倒一个官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皇城眼睛边上的羊蹄子山里,有炼狱。
普天之下皆是大唐的河山,而大唐的王法,却未能如阳光普照。
这么近的羊蹄子山都照不到,那么荆州呢?荆州那么远。
元幼荧回过神来时,听见崔明昱一声:“阿眉!”
她定睛一看,一个七八岁孩童般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断壁悬崖边。
那是阿眉。
阿眉一身脏抹布般的衣裳,破破烂烂,柴火棍似的小腿下面,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黑灰色的布,形成了布团。上次没能注意,她便是踩着那堆布团走路。
一行人都在呼唤阿眉,但阿眉没有回头。
她乱糟糟的脑袋向右歪着,脑袋上一边头发多,一边头发少了一大簇。多的那边像凌乱的水草,一缕一缕,一绺一绺,在悬崖边的劲风中浮动。
阿眉仰着面,凝望无边无垠的苍穹,风刀刮过她,她像一棵枯草,随风摇来摇去。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清澈的棠溪湖,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蔚蓝如水的天空。
阿眉缓缓地蹲下,松开紧握的右手,放下了什么,然后又慢慢地站起来。
她在风中转身,目光穿过缭乱的头发,一一看向每一个人的脸,然后挥了挥手,向后一跃。
“阿眉!”元幼荧扑出去,霎时被崔明昱拦腰截住。
阿眉……元幼荧只抓到了风,而风离她远去。
悬崖边空空的。
地上有三枚铜钱。
元幼荧望着,想说阿眉你要去哪里,也想说你尽管去吧,谁也不再追问,你看长空如洗,那边有绵延无尽的白云,在惬意自由地飘荡。
崔明昱一手桎梏着元幼荧的腰,防止她再冲出去,一手放出了大理寺烟火示信。
刹那间,烟火惊天动地的炸开,遍布各处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湛蓝无垠的苍穹,赫然冲出一头庄严而雄威的獬豸。
能辨是非善恶,代表光明公正的獬豸,在凛凛的秋风之中,渐消渐散,最终变成了一缕茫茫的白雾,最终融入了天色,一丝痕迹也不再留。
人们纷纷从震天动地之中回过神来,望着空荡荡的悬崖,那底下树木葱郁,幽邃而神秘,不知接纳过多少迷路人脆弱而悲怆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