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贤无奈道:“我又不是陈兄,我哪儿知道?!”
“那你说来做什么?”方安静的人群,又炸开了锅。
“就是!你既不是陈延鉴,也不是你中会元,你得意什么?”
“我几时得意了?我几时得意了?!”彭贤气不打一处来,“是少卿叫我说,我才说的!”
“少卿几时叫你说这个了?”
“你们!”彭贤气得直喘粗气,“简直莫名其妙!胡搅蛮缠!”
这都什么跟什么?!简直乱得驴唇不对马嘴!感觉再与那些人多辩两句,自己也要同他们一样愚不可及。
彭贤转回身,向崔明昱恳请道:“少卿,我彭贤所言,句句属实!陈兄他正是因为去年落榜,他怀疑去年的会试可能藏有暗昧。方才您问我陈兄可曾与谁有过争执,我想此事或许算是吧?”
会试有暗昧……
他竟直接说出了口,人群又喋喋不休,像密密麻麻的苍蝇,闷在热锅里,嗡嗡嗡地攒动。
彭贤懒得再理会,只向崔明昱诚言:“陈兄写过一份状书,递上去数月,至今未得回应,他还约了我明日一同去问问呢!他怎么会在昨夜寻短见呢?”
元幼荧听到这里,感到胸口郁结着一口气,像被秤砣压住了,怎么用力叹也叹不出来。
今日是怎么了?总觉得呼吸不畅,难道是因为脖颈间的淤伤吗?
她望向崔明昱,而崔明昱依旧泰然,如一尊无欲无念的神像,淡漠地俯视人间。
如若彭贤所言属实,而陈延鉴对去年春闱的怀疑也属实,那这件案子恐怕已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而崔明昱这些年,一直戍边在外,主要是行军练兵,抵御外敌,巡防边境。眼下刚回长安堪堪两日,也刚到任大理寺少卿两日,就要面对牵扯朝廷根本的科举舞弊,甚至还可能牵扯杀人灭口?
此间错综复杂,因果难料,他能应对吗?
朝堂可不比边疆,朝堂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比真刀实枪危险多了。
县令道:“彭贤,依你之意思,陈延鉴诉状无门,是故他想借殿试的机会,在御前告状?”
“陈兄也对县令说了?”彭贤讶然。
“一派胡言!本官偶有耳闻,未料想他陈延鉴真有那么大的熊心豹子胆。仅凭他子虚乌有的臆测,安敢到御前造次?!枉你彭贤饱读诗书,却轻信他人无稽之谈,在此扰乱视听!”
彭贤神色不定,迟疑了一会儿,蓦地,他叩首,长拜不起。
“彭贤知罪,彭贤再不敢说了!”
他的肩背微微颤动,他似在悲伤,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陈延鉴。
潘县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怕说出来的话不相宜,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潘县尉觉得如何?”崔明昱道。
潘县尉怔住,他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神色,竟然也被捕捉。他行礼回话时,余光越过手臂,悄悄看了看县令的脸色。
大约没看出什么,才道:“卑职突然想起来,曾偶然读到过陈延鉴的文章。”
其实陈延鉴在坊间颇具名气,他初来长安时,便于优游诗社一鸣惊人。去年落榜虽引得一众唏嘘,但今年春闱他高中会元,更名声大噪了。
陈延鉴的名声,已经不止于长安县与万年县,甚至不止于京城,几乎整个京畿道叫得上名号的商户,无不押注他能在殿试得中前三甲。
县令抚着花白的胡须,也为之感慨:“下官也曾读过那陈延鉴之诗作。竟未可知,此陈延鉴便是彼陈延鉴呐!如此惊世才子,委实可惜了。据说那陈延鉴,连公主也对他青睐有加,有意为他行卷呢。未料想,天妒英才,唉……”
惊艳诗社,名扬京畿的翩翩才子,昨夜尚与同窗好友举杯邀月,饮酒作对,转眼成了一具尸体,再不能斗酒诗篇了。
多少年孤对月,多少年意踌躇,冬去春来,年年岁岁,眼见能赴远望,万里登峰,怎料青山依旧在,而他却不能再去攀那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