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也做过别人的刀,嘿嘿~”窦县令指着自己酒红的鼻头,“然后我全家都被烧死啦。”
他似小丑,坐在地上嬉皮笑脸,甚至剥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胸前经历过火烧后,卷缩的烂肉。
笑道:“看吧,我也差点烧死啦。不过越贱的人命越硬,给我死里逃生啦。”
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笑得开心:“崔仆射以后会怎么死呢?是烧死还是吊死噢,崔仆射武艺高强,八成是毒死吧?哦,还有崔家两位郎君,我听说都要死在外面,不能回来,你们听说了吗?”
他哈哈大笑,在地上滚来滚去,俄而抓住崔明昱的靴子,顺着脚拽住袍摆,仰起脸,嘴角流着口涎。
嗤嗤道:“长得像崔家的人,如今可不是好事呐,伯伯帮你把脸毁了吧,来,伯伯帮你。”
他说着,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爬半天爬起来,踮脚去抹崔明昱的脸。
被崔明昱擒住了手腕。
崔明昱:“我博陵崔氏能保你活,也能保自己活。”
“哈哈哈哈~谁告诉你我是博陵崔氏保的了!净胡说!”
窦县令笑骂,笑得浑身发软,全靠崔明昱擒着他手腕将他提着,又道:“再说了,我泱泱大唐,多活一个礼部侍郎虽然不行,多活一条疯狗有什么了不起。”
礼部侍郎……疯狗……活……
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尖刀扎在元幼荧心口上,那枚早就生根发芽的怀疑的种子,迅速爬出带刺的藤蔓,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她的心,桎梏令她难以呼吸,而她艰难求取,每呼吸一次,心每跳动一次,里里外外都疼得她忍不住发抖。
发酒疯的窦县令所言,倘若并不属实,崔明昱为何会回应他。而崔明昱所回应他的,似乎又带出另一个不被人知晓的真相。
她直感到眼眶发烫,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很难再流泪了。从前她完全不想流泪,眼泪却常常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如今满腹心酸,很想流一流眼泪释放,却是一滴也不出来。
窦县令似他条烂泥鳅,从崔明昱手里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官帽一倒,盖住他半边脸。
他迷迷糊糊地扶了扶,双手撑着地爬起来。
边爬边道:“你们作何不拦着我呢,”他咧嘴傻笑,“哦我知道了,你们想知道~嘿嘿,只有我知道,你们不知道~嘿嘿~”
醉话连篇,傻笑连连。
余下的捕快们,听出一些蹊跷,害怕牵扯自己,个个都悄然缩到了墙角,几乎要与墙壁融为一体。
而窦县令步履瞒珊地,毫无章法地,满院子晃来走去。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了,又摔倒。忽然,他歘地夺走元幼荧手里的袋子。
取出包子吃起来,含糊:“唔凉了,不好吃了。”
元幼荧阻拦不及,倒是崔明昱闪过来,抢回了袋子,并毫无嫌弃地,捏住窦县令双颊,迫使他张嘴,随即朝他背心一拍,他便全数吐了出来。
“哎哎哎你做什么!”窦县令大哭起来,“百姓的血肉,世家士族都吃得,凭什么我吃不得!我窦氏也曾是士族!也曾经威风过!”
所有人,元幼荧、崔明昱、李九郎、留下的其余捕快,都瞠目口呆。
无人注意到的彭县丞,暗自垂下了头。
说完那句话,窦县令毫无征兆地一歪,倒在崔明昱臂弯里,失去了动静。彭县丞见状,连忙闭上了眼睛,似乎又晕过去了。
偌大的院子,鸦默雀静,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
窦县令的酒后胡言,真真假假,说者有心无心,但听者心中种种,俱不足为外人道。而浑不知情者,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清。
元幼荧视线略微模糊,直到一杆秋风吹来,吹醒她最后的一丝犹豫。
她道:“你父亲调你回长安,就是让你借江陵学子之事,查朝中世家权贵?”
崔明昱不应答,甚至避开了她的视线。
“可你博陵崔氏也是世家权贵,”她红着眼眶逼视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