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报仇……”仇枫摇头,“你就这么信任我吗?我是林声竹的徒弟,而且……而且,我……”
解萦收敛了身上调笑气息,脸上的微笑也变得严肃之至。她与仇枫相交多年,也曾对他疑虑重重,但少年最终以良善冲破了她的偏见,便是当时在苏州破庙,仇枫也有意放她和君不封离去,一人承担屠魔会之后的残酷惩戒。有相同特质的人,总会越来越相似,她很早就从仇枫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幻影。
也许因为自己内心阴暗而有所残缺,才会格外容易被这种温柔正直的侠士吸引。
仇枫一直都是那个让她可以信赖的侠客。
她拍拍他的肩膀,轻笑道:“你是我能忽略掉大哥想要去占有羞辱的小道士,我当然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仇枫一颤,嘴唇嗫喏许久,他看着她,幽深的眼眸里光芒亮了又熄,终究没说话。
解萦背过双手,身体向前探了探:“天完全黑了,还不启程吗?”
仇枫侧过身,看着一旁眉头紧皱的君不封,迟疑着问道:“小萦,我还是那个问题,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君世叔他根本离不开你。”
解萦一怔,悲哀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只是缓慢地摇头。将君不封的行李都妥帖地安置到对方身上,解萦牵着他的手,把君不封往仇枫身前领。君不封不动,她就撒娇似的柔声劝,直到君不封再也受不了她的叨扰,往仇枫所在的位置挪了挪,解萦这才露出笑容,挠了挠他的掌心。但君不封此举纯是为了她舒心,他打心底里不乐意靠近仇枫,便是得了安抚,也怄气不与她对视。
解萦依旧是笑,又偏过头看仇枫,一副拿君不封没办法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耐心抚平对方的衣褶。解萦眼底的柔光,灼热到几乎要把一旁的仇枫击溃。
“如果可以的话,谁又想离开他呢?可我不能再跟着大哥了。是我把大哥逼成了这样,我怎么还有颜面继续守在他身边?何况……就算我想守着他,我的身体也不受使唤了。很多时候……我甚至连简单的抱他都做不到。大哥是为了我,才把自己推到这个万劫不复的地狱,我理应珍重他的牺牲,可我做不到……他会从这种状态下痊愈的,他也会有更快乐的余生的……但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该是我……”还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解萦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了。
“小枫,我讨厌我自己。”
仇枫眼睛一酸,本能要抱她,才伸出手,手臂就僵在了原地,解萦莞尔一笑,与他轻轻击了掌。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是前所未有的阴翳明艳:“小枫,我们走吧。”
由于长时间不曾站立行走,君不封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找到平衡。切实踩在柔软的土地上,脚印有深有浅。惴惴不安地摇晃了一阵,君不封重新体味到了自己习以为常的轻盈。
五感似是在同一时间被贯开,他能听到四下的虫鸣,也能感到柔和的风,浓郁的花香窜入鼻间,顺着味道去寻,四处都是怒放的花朵。
这种轻盈让他心情大好,也让他不自觉地张望,寻找那个总在他身侧守候的娇小身影,女孩对他的欢乐报以微笑,他也就更放开胆子,将步子迈得大了些,还是不时回头看她。
为了避人耳目,解萦并没有走谷内的大道,反而带着两个男人踏上了自己许久未曾踏足的竹林。自从解铃居士故去后,竹林人迹罕至,昔日君不封挂在大道上的灯笼,被解萦的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有一部分田地因此被用作了耕地,但新竹也在崩毁中郁郁葱葱地成长起来,通幽的大道相较从前更为遮天蔽日。
在这通天的漆黑里,唯一的星点光亮,是君不封最早为解萦制作的一盏莲花灯。
莲花灯的布面已经很旧了,解萦平时颇为爱惜,总将这盏灯笼藏在自己的衣柜里,轻易不往出拿。君不封似是忽有所感,穿行这片竹林时,他下意识抢过了解萦手里的灯笼,紧攥着她的手即便他根本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何方,仍是凭着本能要牵着她,怕她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