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的门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危吟眉抬头看到谢灼从澡间走了出来。

谢灼的目光亦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顷刻之间,危吟眉像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指尖攥紧了身下的被单。

他点燃了一支灯烛,照亮昏暗如夜的大殿。随后便走了过来,脚步声沉沉,压得危吟眉心脏收紧。

到床榻边时,他随手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衣袍。

他清清淡淡,全然不像方才情到浓时的模样,眉眼里尽是冷漠与疏离,犹如化不开的雪。

危吟眉想起之前柏娘子告诉她,这种事着男人主动便好了。是个男人便不可能没有欲念,那些东西出于他们本能。

谢灼当然也有,可他那点欲念稀薄得可怜,非得要她极力地行讨好之举,他才能提起一点兴致。

他这般,无非是因为他对她毫无情意,意兴阑珊。若真是对她情意浓浓,最初他与她躺在一张榻上,他便会来擒住她的手。

可他没有。

危吟眉想明白后,倒也没什么难过的,本来他和她就是为了一个孩子才在一起的。不是吗?

她将垫在自己腰下的枕头抽出,手撑着身体勉力坐起来。

适才殿内没有燃灯,这会橙色的烛光,透过清透的帐子照进来,流淌洒在榻上。

谢灼掀开被褥,去找自己内衫,危吟眉将床上位置让给他,可旋即被子上有一抹鲜红的血迹暴露在空气中。

帐子内气氛为之一凝。

那尚未干涸的血,清晰无比地映入二人的眼帘,谢灼看了良久,又蹙眉看向危吟眉。

危吟眉和他四目相对,澄澈的眼中有委屈上涌,鬓边一绺碎发垂下,柔顺贴着她的侧颜。

女郎鲜艳娇媚,乌润的头发松散地洒在身前,两颊带着酡红,犹如春日枝头那不堪一折的海棠花。

初承露水,她有些气息奄奄,哀哀艳艳。

谢灼低下头,目光停留在那抹刺眼的血迹上,随后坐在床榻边,抬起头问:“你与你丈夫没有同过房?”

他眼里情绪晦暗浓重,看得危吟眉心口发烫,半天她才点了点头。

谢灼又低头去看那滩痕迹。那一小抹血迹,殷红而刺眼,灼灼如烈焰燃烧,像一根针刺入他眼中。

他双掌撑着眉骨,心里说服了自己半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危吟眉未曾与少帝同过房。

他以为危吟眉并非初承露泽,所以今夜并未顾惜她一分。他常年在军营之中行军打仗,寻常男子都未必比得过他血气方刚,她这样纤细,又怎么承受得了?

他面前的女郎,姿态柔顺,哪怕受尽了委屈,也不肯吭一声,像极了她少时寄人篱下受人欺凌的样子。

危吟眉眼里盈亮,唇角笑涡清浅若溪。

有一滴泪,从她清亮的眼底落下,滴答一声,落在他的手背上。

刹那间,他只觉她的泪,落在他手背上,像是烙了他一下。

郎君眼底漆黑看着她,若湛然幽深的海面,平静之下藏着深深的波澜。

危吟眉指尖蜷了一下,轻声道:“殿下,天快亮了。”

谢灼的失态也只有短短一刻,再站起身来时,心里的五味杂陈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了门边,身后便传来了她的声音:“殿下,你的披风。”

她如此温柔地提醒她,哪怕是被他冷淡对待了一遭。

谢灼脚步一顿,哑着声道:“今夜你好好歇歇,不要等我。”

他早就不是她的故人了,待她也没有一丝真心。

她真的不必对他这般好。

谢灼收起眼底一切感情,慢慢朝外走去。

**

冬日昼短夜长,五更天时,天空仍旧灰蒙蒙的一片。

谢灼走时脚步声沉沉,而椒房殿的外殿的一张座椅上,裴家七郎好似听到了谁人的脚步声,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七公子,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