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额前刚出了一层薄汗,汗珠顺着凶戾的眉眼淌下来,全是拿着风筝跑出来的汗。

沈招心领神会,笑意散漫,“得了,臣去捡。”

说罢转身离开了。

假山后,江太傅抓准时机,立马拖着江家大郎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

“陛下,臣有罪。”

萧拂玉绕着风筝线打圈的指尖一顿,掀起眼皮望向他,脸上神色淡淡。

“好端端的,太傅何出此言?”

他的语气算得上温和,眸底却隐含寒凉。

“老臣管教不善,犬子竟混迹于游春舫之间,若非昨日沈大人在船上抓走花露将事情闹大,老臣怕是还蒙在鼓里!”

“犬子品行不端,不配入仕。

臣惭愧,今日特带其入宫请罪,自请辞去太傅及工部尚书之位,亦恳请陛下废除他的春闱名次,以正朝廷名声!”

“太傅言辞恳切,只是……”萧拂玉笑了笑,“与沈招告知朕的不太一样呢。”

放风筝前,沈招便已将彻夜查出来的事一一表明。

萧拂玉起初听闻,震怒不已,又碍于时机未到不可发作,放了几次风筝才渐渐平息怒火高兴起来。

此刻见着这江免,眼底的薄怒已压不住。

那位花露姑娘本是罪臣之女,被发卖到游春舫。

她本也以为自己虽沦落花楼,却又受上天眷顾,刚来游春舫半月便被江家公子一见钟情。

可后来她才知,什么情爱都是假的。

那江家大公子江子书不爱去花满楼,唯爱这游春舫,盖因游春舫为打造风雅的名气,曾与朝廷暗中打点过,舫里九成的姑娘都是被流放的罪臣之女。

她们有傲气,有才气,有相貌,偏偏因家族的庇护伞倒下而没了自保之力。

每一位新来的姑娘都会被江子书一见钟情。

表面人人艳羡,暗中这些女子年轻的躯体与尊严却被拿去去贿赂拉拢朝中官员,以及帮江家私塾招揽那些拥有名气的科举考生。

一边让负责科举考题的官员走漏些许风声,一边又让那些受不住诱惑的考生统统添了江家私塾的名头,欲望与利益足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坚不可摧。

甚至都不须江子书如何敲打,也没有人会愿意自毁前程去陛下面前说出真相。

这一切早已持续四五年之久,就在天子脚下,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想到上云京最清流的百年世家底下会这样肮脏。

若非那日萧拂玉一时兴起去赏花,恰巧撞见那位性情刚烈的花露姑娘抵死不从跳了河,或许还被蒙在鼓里。

可光靠花露一人作证,根本不足以定江子书的罪,甚至还会因牵连朝中官员被谁灭了口不知道。

萧拂玉也不满足定江子书一人的罪,这一切背后若无江免推波助澜,仅他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世家公子,根本不可能成事。

江家敢愚弄天子,便该付出被连根拔起的代价。

“陛下,臣不知沈大人到底与陛下说了什么,”江免镇定道,“可仅凭花露一人,谁知其话中虚实?被重刑逼迫也未可知,臣要与他对峙。”

“朕知道,”萧拂玉微笑道,“但沈爱卿既然一口咬定令公子有所隐瞒,他作为嫌疑人,怕是不能如太傅所愿那般处置了,得在诏狱住上几天,待洗清嫌疑自可回府。

至于对峙,待沈卿找出所谓的证据,朕自会其在朝堂之上与太傅公然对峙。”

江免算到沈招会从花露口中撬出些什么,毕竟就算有花露母亲在手中要挟,也鲜少能有人从沈招那厮手底下抗住审问。

但他不曾想到,小皇帝会毫不隐瞒地打草惊蛇直接将人扣下,而不是暗中追查到底一网打尽。

在朝堂之上公然对峙?朝中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沈招一个人得罪了朝中这么多人,哼。

看来萧拂玉并未有动江家的念头,完全是沈招那厮挑拨离间!

真是好厉害的媚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