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眼神却十分了然:
“夫人不必惊讶。将军天未亮就差亲兵快马回府传令了,吩咐老奴等:张蔷姑娘乃将军夫人,府中上下务必以主母之礼相待,不得有丝毫怠慢!夫人一路辛苦,厢房已收拾妥当,热水饭食也备好了,您先歇息?”
他说话滴水不漏,直接把谢则的命令抬了出来,堵住了张蔷所有推辞的话头。
赵猛在一旁嘿嘿直乐,添油加醋:
“对对对!嫂子您就安心住下!将军说了,这都督府以后就是您的家!缺啥少啥,您只管吩咐老钱!要是有人敢不听话,”
他故意拍了拍腰间的刀柄,眼神扫过那几个仆役,“俺老赵第一个不答应!”
仆役们把头垂得更低了。
张蔷看着老钱那副“您就是夫人别挣扎了”的表情,
再看看赵猛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又羞又窘,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端出一副“主母”该有的镇定,清了清嗓子:
“咳……有劳钱管家费心。先……先带我去厢房吧。”
“是!夫人请随老奴来!”老钱躬身引路,动作一丝不苟。
张蔷顶着“夫人”的头衔,在仆役们恭敬又好奇的目光洗礼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老钱往后院走去。
身后,赵猛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大笑声再次响彻前厅。
天色擦黑,都督府内外点起了灯笼。
谢则终于处理完军务,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府中。
他卸下甲胄,换了身常服,在书房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张蔷正坐在书案旁,就着明亮的烛火,翻看着一本从老钱那里找来的凉州地方志。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谢则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昨夜军帐里那个霸道热烈的身影和那句“别走”仿佛还在眼前耳边,烧得他心口发烫。
他干咳一声,目光落在书案上,不敢看张蔷的眼睛:“咳……那个……回来了?府里……府里可还习惯?老钱他们伺候得周到吗?”
张蔷放下书,看着他这副明明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局促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声音平静:“挺好的。谢大哥安排得很‘周到’,周到得全府上下都叫我‘夫人’了。”
她特意加重了“夫人”二字。
谢则的脸更红了,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眼神飘忽:
“应……应该的!你……你本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张蔷,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郑重:
“张蔷!你……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生辰八字?”张蔷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写……写婚书!”
谢则像是终于喊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武将特有的斩钉截铁,
“我谢则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昨夜……昨夜之事,虽是你……是你主动……”
他说到这里,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但还是梗着脖子继续,
“但既然……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谢则就必须负责到底!我这就写婚书,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禀明陛下和徐家,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你过门!绝不委屈了你!”
他说得铿锵有力,仿佛在宣读军令。
书房内一片寂静。烛火跳动,映照着谢则那张写满认真、紧张、还有一丝“豁出去了”的决绝的脸。
张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就在谢则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以为她要感动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