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些泥泞, 谢泠推开了鹿竹的搀扶，按照下山的记忆和模糊的视觉一步一步往上。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鸩山虽险风光却很秀丽，春风拂去了战场的创痕，有胆大的飞鸟落在悬崖尽头，也许是在梳理尾羽，被来?者惊动扑扇着翅膀飞离了枝头。

山上没有任何活物存在, 所以才有鸟兽敢于在这战场的灰烬里停住，悠闲自在。

谢泠脚步顿了一下, 细微的调整步伐提起裙角。

前方是一块略显凸起的山石, 谢泠稍微踉跄了一下很快站定。

身后鹿竹想来?搀她，她微微抬手止住。

望月潭水清如镜反射出雨后灿烂的阳光, 甚至有些晃眼?，谢泠微微眨动了一下眼?睛，闭目适应了片刻。

她看?不大清，大概能看?见残缺的肢体和模糊的影子，裴铮不会让君诏暴尸野外，但山顶之上确实?没有站立的身影。

君诏死后朝廷该如何运转？如今宗室只有血脉稀薄的郡王子嗣，远难以服众，此刻大军横刀立马占尽优势，又该交给谁来?统帅？

齐国是否会趁机反攻？君诏生性多?疑，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如何与姚贻序千里传讯。

下一步再?如何走?？君诏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千头万绪庞杂如海，谢泠终于走?到山顶。

对这庞大的帝国，对于刚刚醒来?的裴染疏，对于……她。

没有任何一言留下。

是的，那个人?死了。

尸体或许在她脚边，或许摔落悬崖，或许沉入潭底。

阿俞生死未卜，吱吱断手难接，裴染疏刚刚醒来?，帝国后继无人?，无数纷杂的思绪淹没下来?，将她整个心窍填满，再?想不起其他?。

太阳渐渐的从山边升起，空山新雨，温度开始渐渐升高，也许是因为鸩山山顶太过高耸更加接近苍穹，太阳好像愈发炽热和接近。

迎面而来?的风将她沾染血污和灰烬的衣袖吹起，她太清瘦，当风吹起干透的衣裳时几?有要随风而去之感。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光明?，她回过头开口道?：“拿纸笔来?。”

鹿竹似乎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觉得怪异，旋即转过身去，很快有兵卒快步从山脚捧来?笔墨纸砚。

兵卒单膝跪下，手捧木托，恭敬的垂首。

笔墨已经?研磨好，谢泠没有屈膝也没有低头，拿起笔稍稍思索了一瞬便着了墨开始书写。

她的眼?睛看?不清但字迹清晰工整丝毫不见任何焦急慌乱之感，谢家这样?的门第世?家自能握笔之时就?着墨天下，便是看?不见也能随心写就?。

她似乎已经?构想了无数遍，笔随意?动，行云流水。

山巅寂静无比，只有些许的风声伴随着落笔时沙沙的声音。

这是一封显得长的奏章或是一封长信，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信头的墨汁已经?干涸，垂下一截的信纸在风中轻轻飘动。

谢泠搁下笔，身侧鹿竹捧着手帕，她伸出苍白清瘦的手掌，任由鹿竹一点点擦净指尖溅落的墨汁。

须臾，兵卒和鹿竹捧着纸笔退下，谢泠稍稍理了理袖口，抬步朝前走?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时山巅也空无一人?，面前只剩冰冷的潭水。

望月潭哪怕在白日也有种不属于晴朗苍穹的阴冷，水冷而清，昨夜染红潭水的肢体和灰烬都被冲下悬崖，剩下的又是一汪青苍的碧水。

冰冷绵长，像是潭水伸出有一只深不见底的手抓住脚踝，将人?往不见底的深渊里扯去。

她毫不迟疑，于是森冷的潭水从脚踝开始，一点点淹没她的小腿、膝盖、直到蔓延至腰间。

如瀑的长发如同摇曳的水草在透亮的水中飘浮。

“从水中走?是到不了对岸的。”

那声音是低微的，甚至是咳嗽的，有烟熏火燎过后的沙哑，从彼岸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