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赶紧回礼,颤声道:“不?敢。”她拿袖口擦去眼角泪痕,试探着问:“大人因何而来?刑余之家,何敢劳王使亲临。”
陈准听出王氏话里的问责之意,脸上?露出一抹愧色。对?于裴頠的死?他亦很内疚。他虽及时投效赵王麾下,但到底不?是王府心腹。赵王听从孙秀谗言,轻易便毒杀了张华父子和裴頠,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逝者已矣,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老友的家人。幸好,想救裴家的不?止他一个午后,赵王先召挚虞问卜,紧接着又请他和驸马王敦入宫咨情。三人均向赵王谏言从轻发落巨鹿郡公府及郭、王两家,只将?主?责推到已经被杀的贾氏一族和张华父子身上?。
尽管孙秀父子极力反对?,但众情难辞,赵王到底听了他们的劝谏,如今已答应不?再追究巨鹿郡公一门,只说褫夺裴頠侍中、国子监祭酒及右将?军官位,家人禁足思?过。很快,裴頠的尸身也会发还府里治丧。同样,郭将?军府、王司徒府外的守军亦撤了,二府同样只是罢官禁足。
这消息属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一时间,诸人皆忍不?住喜极而泣!要知道方才,阖府上?下已做好被抄家灭门的准备!
大悲大喜之下,小郭氏差点晕厥过去,裴妍眼疾手快地揽住母亲。
王夫人在死?里逃生的欣喜后,很快镇定下来,理智回笼,她不?禁有些犹疑赵王素来狠辣,何以这次竟突然宽仁起?来?
“多谢侍中回护之恩。”她理所当然的把功劳归结到陈准头上?。
“不?敢,此事多赖挚神仙周旋。”陈准没有贪功,如实相告。
神算挚虞,挚太?仆的幼子?
王夫人蹙眉,她们家与挚太?仆虽有交情,但远没有到性命相托的地步,更遑论他家儿子了。
“阿母,挚府君是张二郎的师叔。”裴妡小声提醒。
王夫人恍然。
裴妍抬头,恰与王夫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她只觉这位婶母看自己的眼神里面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除了感激与庆幸,似乎还夹着别的什?么。
一旁的小郭氏回过神来。她自是知晓挚虞与张茂一家的关系的。她拍拍女儿的肩头,欣慰道:“必是张家的安排。”
裴妍点头,心里百感交集。早前?容秋道张大郎已有后手,请她稍安勿躁,安心等上?一等。她犹自不?服。如今才发现,自己才是最无能?又可笑的那一个。
身在局中,她犹如被蛛网缠身,不?见天日?,不?辨方向,满以为要鱼死网破才能脱身。而张大郎只消动动手就?能?一招破局。
与张家大郎比起?来,她要智计没智计,要成算没成算,要人手没人手,要威望没威望。难怪连张茂留下的私兵都不?服她调遣!
她空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却无那等扭转乾坤的能?力,这和佛教里那些泥塑的菩萨有何区别?
容秋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蜀褥发怔,眼里明灭不?定,似有漫天的星河散去,又似夏夜的流萤聚来。不?禁担忧地唤她:“女郎可是身子不舒服?”
裴妍摆手,透过海棠窗格看向外面的花红柳绿,轻声道:“只是觉得自己无用罢了。”
身边的容秋吓了一跳,暗忖,女郎怎么有些不对劲?二郎再不回来,怕要坏事!
……
凉州刺史府,天色渐暗,幕僚们都被安排到前?院用饭。
刻着饕餮纹的黄花梨榻上?,张寔一身秋香色燕居长袍,未戴冠,只以赭色发带束发,身前?一张食案,他的妻子贾蓁正服侍他用晚膳。
一名家将?在堂下向他禀报巨鹿郡公府外已撤兵的事。
张寔听罢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地拿巾帕拭手,并未表态。
倒是贾蓁眉头微皱,向一旁饮着茶水的丈夫道:“毕竟是挚虞师叔的谏言,我们与师叔的关系不?是秘密,赵王会否对?我们存疑?”
“存疑?”张寔放下帕子,眼里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