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本不欲管这事, 毕竟这波流民?原出?自关中, 逃荒去的蜀地。按封地论, 当?是成都王出?面?调停;按管辖地说, 当?是河间王出?兵止战。如今成都王与河间王都装死不管,他凭什?么要削弱自己的兵力去当?冤大头?
然而长沙王、张茂以及王衍等士众连连上书齐王,请他出?兵支援。
齐王被扰得?无法,只好装模作样地派了一支五千人的老弱残兵入蜀作战, 算是应个景。
这支援兵自然轻而易举地被流民?击溃。
朝中众臣数次进?谏齐王再度调兵, 皆被他找借口避开。
长沙王甚至到齐王府堵人,都被齐王称病不见。他气闷不已, 只好来寻张茂吃酒。
裴妍见听?雨又送进?去两坛葡萄酒, 急的直冒汗。这么喝下去不是办法啊!
她?打着添菜的名义?进?去, 就见司马乂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头架在?胳膊上,手臂却还在?上下挥舞着,口口声声地骂着“无道”、“庸人”, 却不知在?说哪个。
相比起他来,张茂要清醒得?多,虽眼神?有些涣散, 但大体?没醉。
张茂见她?进?来,微微蹙眉,吩咐听?雨收拾一处客房来,又命人将?司马乂扶过去休息。
待室内安静下来,张茂疲累地捏了捏眉心。
裴妍行到他身后,替他揉按后肩。张茂拍拍她?的手背,略放松下来,眉目舒展了些。
“齐王其人,经过这么些天他还没看明白么?实在?没必要毁及自身。”裴妍轻声道。
张茂摇头,解释道:“他骂的是河间王。当?初,司马颙以疏族之身得?以领兵关中,便是因忠勇之故。而今不过几年,他就转性若此。士度恨他不忠,枉为人臣。”
裴妍闻言,指尖微微一顿,低声道:“可这天下,有几人能?守住本心?”
张茂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案上那?半盏残酒上,酒液映着烛光,微微晃动,恰似人心难测。良久,他才缓缓道:“正因如此,能?守住的,才更该被记住。”
更该记住么?叔父、张司空、孟将?军……如今朝中,有几人记得?他们?裴妍轻叹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指尖的力道更柔了些,替他揉散紧绷的筋骨。
窗外秋风渐紧,落叶簌簌,更添几分萧瑟。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拾叔匆匆入内,递上密信,低声道:“二郎君,蜀地急报!”
张茂神?色一凛,接过信函,迅速地拆开。裴妍在?一旁,见他眉头越皱越紧,不由屏住呼吸。
“罗尚败了。”他合上帛书,声音低沉,“李特攻破绵竹,益州大半已落入流民?之手。”
裴妍心头一跳:“那?朝廷……”
“朝廷?”张茂冷笑一声,“齐王避而不见,成都王与河间王隔岸观火,天子不懂外事,谁还顾得?上千里之外的蜀地?”
他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漆黑的夜色,眼里满是压抑的激愤,亦是无奈。
这样的朝廷……他摇头,早从根子上烂了!
这时,负责看守内院的半夏亦匆匆入内,道是朝廷派来黄门传达哀策。
“谁的?”
“淮陵王。”
裴妍神?色一凛,赶紧命身边的容秋去备醒酒汤,把长沙王唤醒。
张茂倒没有太?大惊讶。上个月淮陵王就已病重得?无法上朝,听?说这几日一直处于弥留当?中。
他心中更添郁郁,司马家学尚明察者不多,淮陵王是难得?的一位,却这么早凋零。
翌日,裴妍随张茂去王府吊唁。
许是感念清君侧时淮陵王的相助之恩,齐王对他抚恤甚厚。羊皇后见风使舵,也派来大长秋内外支应。宗亲故旧、朝中大臣能?来的皆来了,灵堂内外哭丧声不绝于耳。
一众亲眷中,打头守灵的淮陵王世子面?色灰败,本就瘦弱的身子在?单薄的麻衣下更显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