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偶有逃难的流民?吊着一口热气仆倒在城门?前, 未来得及喊一句请命之辞,长矛便刺透胸膛,拖走时,一路血痕混着红泥, 冻成?一道道暗红的冰凌自河间王起?兵后, 京城四门?守卫便严了起?来,等闲不得出入。
裴妍有心济世, 然?而时局如此, 她只能每日带着容秋和半夏, 在南城施半日粟粥。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裴妍的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得人皮热辣辣的疼。她看着半夏将最后一勺热粥倒入面前老?妪颤抖的碗中。那妇人的手指冻得发紫, 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垢,却仍不忘向她们躬身道谢。
裴妍忍不住脱下自己的大氅,示意容秋给老?人送去。那妇人却连呼不敢。
“元娘快穿上, 莫冻着!”容秋将大氅又披回裴妍身上,低声道,“何况,这身貂裘即便赏了她,她也护不住呀!”
确实?,裴妍抬眸,望了眼粥棚附近缩着脖子吃粥的黎庶,乌泱泱的一大群,衣不蔽体者?何止一人?
“府里的旧衣呢?”
“旧衣存不住。”容秋老?实?道,“谁家没有穷亲戚?主人们赏下的旧衣上了奴婢的身,奴婢们存下的旧衣又周济了身边的老?弱亲朋。”
竟是如此!裴妍叹气,“那就让听雨再采买些柴火和稻草来吧!”没有热气的冬日,生民?不被饿死,也要冻死!
回程的牛车在积雪中艰难前行?,车轮不时陷入半融的雪泥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裴妍靠在车厢内,疲惫地闭上眼睛。自河间王起?兵以来,洛阳城内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她虽为女子,却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车将将行?到家门?口。裴妍刚下来,就见张茂大步从府门?走出,玄色大氅在风中翻飞如鹰翼。他眉头紧锁,眸子冷峻如刀,腰间佩剑上的穗子随着步伐左右晃动。
“出了何事?”裴妍心头一紧,赶紧迎上去。
张茂机警地扫视四周,压低声音:“先上车,路上与你细说!”
他语气急促,裴妍很少看到他这么匆忙,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迅速转身钻回车内,发现拉车的老?牛已被听雨换成?两?匹骏马,鼻息在冷气中喷出白雾。
张茂紧随其后上了车。车厢因他的重量微微倾斜。他身上带着一股风雪的冷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让裴妍瞬间安心许多。
甫一坐定,就听他言简意赅道:“方才收到河间王新发的檄文,声称长沙王是他在京城的内应。只待勤王之师兵临城下,长沙王便会设法?接应。”
裴妍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这话谁信?若长沙王果?真是河间王的人,这檄文一发,不是要他的命么?”
话音未落,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笑容僵在脸上。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张茂:“难不成?,河间王就是想要长沙王的命?”
裴妍拧眉:“可他们要对付的不是齐王么,长沙王碍着什么?”
张茂脸色微沉,长而浓的剑眉下,一双眸子如寒星闪烁。他缓缓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河间王意在借刀杀人。他虽有李含的矫诏,但内外质疑者?居多,难免出师不利。长沙王素有贤名,又曾辅佐齐王,若连他都死在齐王手下,河间王便可更加名正言顺地讨伐齐王。齐王的拥鼐也会审时度势,不敢死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