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陷忠臣,被无辜族灭者不计其数。
若非司空张华与阿父早年有旧,在京中多有照拂,光杨氏门人的罪名,足以让安定张氏万劫不复!
然而张司空毕竟也出身寒门,在朝中尚未立稳脚跟,对张家的照顾毕竟有限。安定张氏若想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安身立命,必得找到更强的靠山!
张茂回头,看向长兄,心里不免可惜。
为了家门,父亲不惜折节,为阿兄与凉州富商贾亶之女议亲平阳贾氏借着贾后的光,正是如日中天,他们张家虎落平阳自是高攀不上,但凉州贾氏作为平阳贾氏的远支,张家作为士族,还是够格结交的。如此,多少算与贾家沾了亲。
然而,凉州贾氏毕竟只是平阳贾氏的旁支庶亲,族中多贱商,朝中无显宦,能否在嫡支面前说得上话还未可知。
适时,兄长的同窗好友裴邈传来消息钜鹿郡公裴頠的侄儿裴憬旧病复发,若能得神医救治,裴頠必有重谢。
裴頠是贾后的表弟。裴家十世高门,若能得他的庇护,何愁身家性命?
父亲听罢,皱眉撸须,沉吟半晌,最终写了道密信,送与皇甫师叔其他人求见神医或有难度,但他父亲早年拜医圣皇甫谧为师,与神医皇甫严、神算挚虞是同门师兄弟。
于是数日后,皇甫师叔与挚师叔携手归京,二人与父亲在书房商议大半日,这才有了今日的谋划借裴家大夫人之手,将自己荐为高阳亭侯裴憬的伴当。
用阿耶的话说:“钜鹿郡公几番为侄儿请封,想是对长房有愧吧!有此从父,高阳亭侯无忧矣。”
可是,京中盛传,那位高阳亭侯裴憬,是个傻子啊!自家竟沦落到要借痴儿攀附的地步吗?
挚虞师叔曾言自己是张家的麒麟子,皇甫师叔亦说自己若早落生几年,有杨卫将军作保,做诸侯伴读也使得!
可惜,如今三杨被屠,天子愚顽,贾后把持朝政,党同伐异,任人唯亲。他阿耶早年驱秃发鲜卑、赶仇池余孽,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如今却只得壮年赋闲,虚度光阴。他阿兄文武双全,名列太学头部,然而弱冠之后,却连九品的起家官都捞不着,甚至不得不为了保住家门与商户女结亲。
张茂又回头看了眼正凝神弈棋的长兄,心下戚然。
罢了,如今朝局混乱,想要振兴家门,有所作为,只得行攀附之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傻子又怎样?为了家门,阿兄可以与商户女议婚。他只是暂时侍奉一个愚顽之人而已,算得了什么?
几息之间,张茂心绪平复下来,正欲回内室,骤然发现槅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人,约莫齐他的胸口高,眨巴着亮如星子的大眼睛,正一闪一闪地仰望自己。
“何人窥伺?”张茂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按腰间,摸向匕首。
赶来的小童惊呼:“二郎不可,是裴府女郎!”说罢“哗”地一声把槅门拉开。
张茂定睛一看,原是一个八九岁的垂髫女童,正站在门外,好奇地看向他。
就见裴元娘锦帽貂裘,立于初冬晨霜之中,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若远山,目若寒星,顾盼之间,灵光照人。
鬼使神差地,张茂脑中突然冒出曹子建的那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