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与这位从弟关系尚可,提携女婿本是应有?之义。他所担心的,只是这仗不好打罢了。不过柳氏说的没错,富贵险中求,宁肯女儿成亲前让薛五郎多挣点功名。
其实,他对?薛翊这个女婿一直不大满意。裴卲好歹是河东裴氏的族长,他的嫡女,怎么说也该配同等的山东著姓吧!他的长女就是嫁给了范阳卢氏的郎君。
然而柳氏疼惜幺女,舍不得孩子远嫁,硬要把小女儿留在身?边。这才矮子里面竖壮丁,挑了姨侄薛翊做女婿,便宜了这个只会舞刀弄棒的武夫!
荐薛五郎入伍,也好。他看了一眼?妻子,有?些话,没有?对?老妻讲。若是这五郎命途不济,在战场上?死了残了,他也好给女儿重新找人?家不是?
另一厢,王导、裴憬与张茂自裴族长家出来后,踏上?接应的牛车。
今晚月色本就明亮,加上?车檐四角挂着的三联宫灯,照得车里很?亮堂。
其时入夜仍有?宵禁,只是裴家势大,牛车上?的裴氏铜牌在宫灯的映照下左右晃荡,哪有?卒子敢上?前查问?。何况裴氏族长家与钜鹿郡公府祖宅在一条街上?,出了门左拐几里就到了。
钜鹿郡公府的祖宅不算宽敞,毕竟裴秀庶支出身?,能在族里有?这样一块宝地建宅已?是不易。因宅子不大,三个郎君被统一安置在外厢房的一处院落里。
裴憬是主家,王导是贵客,二人?的行李也多,是以分到的房间比较大。张茂的则要略小些。不过他一向轻车简行,这小小的一间厢房,被听雨收拾得很?清爽。
张茂甫一进门,等候多时的听雨就给他打来了热汤。
张茂狠狠把手上?脸上?洗了洗,这才清醒几分。
一旁侍立的拾叔呈上?一封书信道:“郎主的信。”
张茂赶紧擦干净手,打开看了。
父亲在信里简略说了些近况,道自己被冯翊郡守聘为副将,即将出兵上?党,讨伐酋首。又道京里著作郎陈寿正勾陈三国史料,急缺人?手,裴侍中有?意举荐张茂,“吾儿不日便可郎官起家。”又提到张茂的婚事,问?儿子欲“聘凉州豪强”还是“京都著姓疏族”?
张茂扔了绢信,一头倒在榻上?,捏着眉心,难得心烦气躁:“竟无一顺心!”
他阿父这些年东奔西走,虽有?裴侍中与张司空相助,但?二人?都是文官,不掌军权,文武殊途,能帮到的地方?有?限。如今后党与东宫势成水火,他阿兄这些年被阿父勒令明哲保身?,仕途三年仍无建树。而他自己呢?快到弱冠之年,仍只是裴府一介清客,即便日后被辟为郎官,助陈寿编史,他张开自己满是茧子的手,这些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难道就是为了做一刀笔小吏?
他很?想告诉父亲,他不想当什么郎官,他想随父亲讨伐郝散,驰骋疆场,十五为裨校,二十封郎将,三十卫将军,四十觅封侯!他还想告诉父亲,他既不想娶凉州豪强,也不想找著姓疏族,他想……他想什么呢?
鬼使神差的,他的眼?前划过白日里那张撩帘娇笑的俏脸,心跳没来由地一顿。
他赶紧把那丫头从脑壳里赶走,似乎连想她都是罪过,然而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捂了捂胸口,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痛。
我有?鸿鹄志,何日上?青云?
张茂自嘲,这些年,那冲天的高志犹如被裹在看不见?的索网里,时常将他缠得透不过气。他不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毕竟裴家人?对?他不可谓不照拂,只是时事混杂,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里,谁能真的扬眉吐气?即便高位如张司空,尚且要周旋于贾后、东宫与各大世家之中,何况他呢?
一阵不堪的男女混叫自隔壁王导的房里传来。王导从来不会在女色上?亏待自己,往日张茂听到了,念两遍《清心咒》也就过去了。可是今日听来,却不胜其扰。
许是酒劲上?涌,他不可自抑地又想起了裴妍,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似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