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盼认得这桌客人,先前就总来买灌浆――便是很能吃醋吃辣那两位西北来的太学生。

几个月过去,瞧着似乎更高壮了,也不知是不是蘅娘子给喂的。

二人点了四道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这是来吃饭的,那些来饮酒的,往往只点上一碟子炸排骨,或一碗炖肉佐酒。

周景与陆钰乃同乡,一同上京求学、又住在同一学舍,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自诩最了解陆钰之人。就似眼下,他都不必过问对方想吃什么,径直点了菜。

一碟脆生生炒藕,配以香蕈丁点缀其中,就跟白玉中几点黑珍珠似的,炒至刚熟便出锅,藕脆鲜甜;一碟醋渍过的芹菜,酸而爽口,极下酒;一碗油汪汪烧肉,肉块切得厚实又好入口,肥肉一抿就化,咸鱼鲞极有味,还放了两个鸡子……

周景用箸破开软嫩的鸡子,烧肉汤汁即刻浸润了鸡子黄,弱化了粉噎口感,就像在吃一块极嫩的肉。

就似虞蘅先前同阿柳说的,没有人会对一个小破脚店抱有吃大席面的期待,经济实惠、口味好的猪肉菜大受欢迎,实际上吃到好吃东西,人们多半只会想着下回一定要再来,而非嫌恶“什么这竟是豕肉我呸呸呸”。

当然这样的人也有,虞蘅今日便碰上一个,对方陪朋友来的,朋友吃得尽兴,他亦“勉强”动了几筷子后,很是诚实地配着炸排骨喝光了一角酒。

结果那朋友坏笑着与他说:“你最瞧不起的豕肉,吃起来如何?” !

“你这奸人!”算计他,忒坏!

虞蘅闻声赶来,瞧见杯碎了还好,对方脸色复杂黑沉得仿佛屋外密布的乌云,马上就是狂风骤雨。

朋友瞧见她,高兴招呼:“又见虞娘子!”

是王小郎的兄长,王二郎。

虞蘅微笑一下,有些不解问:“二位这是……饭菜不合口味?”

“很合,很合!”王献坑了裴垣一把,心情别提多舒畅,拉着对方就要告辞,莫要在这吓着人家小娘子。

裴垣亦压着满肚子火气,只想赶紧回去拿香茶漱口,拔腿就走。

“郎君留步――”

虞蘅眯了眯眼,一指墙面,客气和平道,“王郎君已付了酒菜钱,另还有一对杯盏……”

裴垣扭头去看,墙上挂着告示,一面写道“严禁酗酒滋事”,一面写道“损坏杯盘,照价赔偿”。

“……”

原来虞蘅仍旧担心四个姑娘家镇不住醉酒的客人,便贴了告示,多少能震慑些。

要知道,酒并不能使人凭空生出新的人格,只会放大原本就有的歪念。

所谓酒壮怂人胆,那些想借酒醉装疯的,一旦发现涉及金钱,有些棘手,便知道老实埋头睡觉了。

“多少?”裴垣深吸一口气掏钱。

“这酒盏买回来一对,是八十文。”

“……”掏钱的手一顿,“多少?”

虞蘅以为他嫌贵,看在王二郎与对方俊秀面庞上,还打了个折:“这酒盏也旧了,便收您五十文好了。”

不是,他像――

裴垣忍着蹭蹭火气,丢下一角银子,没要她找。

“莫说八十文,便是八十贯,爷也少不了你的。”裴垣冷笑走了,留下王二郎有些讪讪。

从灌浆那事起,二人之间就有些别着劲儿。前日对方才在太学博士面前摆了他一道,害他抄了十张大字,他方才还得意扳回一局,现下见裴垣真的恼了,又不知说什么好。

总不能叫他去哄他吧!

那多没脸!

虞蘅莫名其妙,这人莫不是有病,给他少算银钱还生气?

……罢了,贵人多半都有病。

“虞娘子何必……哎!不怪虞娘子,怪我鲁莽。”

原本还好,这五十文狠狠下了裴二面子,又不知会如何背地报复他了。

这光会使阴招的贼!

对了,谢二不就住这附近,寻他问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