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地板上,清如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大抵自从她懂事后两人在没有这么亲密过。

清如小时候最是喜欢这般粘着他,他不知道,后来她被霍白露打骂怕了,做什么事情都有些谨小慎微,更别说这么近的同他相处。

于她来说,是睽违已久的兄妹亲昵;而于自如,是想象中情人般的厮磨缱绻。

两心紧贴着,内里却大相径庭。

他想吻她,却只能用指腹抿她嘴角的泪珠,再说一句:“清如,哥哥真的爱你。”

星月为证,凿凿不移。

她答:“我知道,我也爱哥哥。”

一开口,便又是大不相同了。

再不多言,徒增烦恼而已。

陆家老爷子痛失挚友的哀伤刚过,满面春风地迎来了清如。

自如本想使几个下人陪着清如到李家另一处小些的公馆去住,陆老爷子从汉声口中闻了自如要出国学医的讯,赶忙派人去请了兄妹俩。

陆老爷子一生无女,夫人这两年病着,且同他感情并不要好,想着让清如来家里暂住,于众人来说都是上上策。

那时自如从未担心过陆汉声会对清如有何非分之想,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最想不到的,是清如早就对汉声埋下情愫。

此后的事情,他离沪六年,沉淀自己异样情感,期间几次想要返沪,或是因为战争阻挠,或是因为学业耽搁,都未如愿。

而沪上,胞妹同陆汉声展开婚外情,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天公下笔的时候,总是那般轻浮潦草,祸乱虫蝇般奔走的芸芸众生。

李自如把上海的一应事宜几乎都交给了陆汉声。

李宅脱手后,清如最后一次回到家里取了些物件。

一个大箱子里放的都是她这些年私藏的宝贝,还有衣柜下面那副陆汉声误送的裸画。

到了陆公馆为她布置的房间,清如打开箱子,里面有有些外面严禁的书,包着牛皮纸遮住书名,还有自如打小送过她的各种摆件和礼物。

十几年光景,堆满了箱子。

最新的一件,是今年清如生日,自如送的缀了点翠的雕花钢琴模型,做工精致的再不能更精。

一如他对她用的心。

她正笑着,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和陆汉声去画会,洋先生给画的画,她卷起来也收了进去。

如今却找不到了。

整个箱子彻彻底底翻了个遍,陆汉声来找她谈天,也帮着找,最后只能说下次再叫人给她画一幅。

汉声言语之间勾着清如满腔的情绪,清如又转为笑,没再执于寻找。

后来的日子在自如的记忆里,大体相同。

他课业不忙时,便是在给清如写信。

起初还常与一位钻研女性病的教授请教问题,后来发现在西医方面一无所获,便绝了这个想法。

霍白露至死也不知道,她自作多情了。

家中两个女人,不止她多病,清如亦然。

清如月事来的比同龄的女孩子早许多,可是经血又不足,更不必说天气一冷下来,浑身从头到脚凉的厉害。

霍白露不上心,自如请过上海最资深的大夫来看,只说大抵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气血亏损,不是甚的大毛病,不影响生活。

倒也是无法全然治愈。

清如未记事之前,有次冬日里被霍白露锁在了楼上琴房,窗户都没封严实,发了烧。

当时自如刚成年,抱着瘦弱的清如去找大夫,那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天涯海角的相隔,回味苦涩也带甘甜。

同一栋公寓里从东亚来的留洋学生,背地里都说这个上海的富家少爷不喜与人交往。平日里课外的活动他都冷淡不参与,有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大胆扣门表白,他便指着房间墙壁上的一幅速写画像,摇头拒绝。

画上的女子与他气质相仿,低眉浅笑,画幅下面却坠着大簇火红的玫瑰,两相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