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头的黑卷发被束在一块从床单上剪下来的白布里,她把那当做发带罩在了脑袋上因为屋里灰实在是太多了。
肚子早已干瘪的不像话,两只手也被硫磺肥皂摧残的又红又肿。当然,这也很可能不是硫磺肥皂的缘故,因为妈妈曾经告诉她,千万不要在肥皂里加入烧过的金属渣,这样洗过的衣服贴在人身上是会生病的。
所以为了威尔海姆,她在炉灶里扣下来好多渣滓,都洒在了洗衣水里。
她无精打采的又提起一件满是积水的被单,她也曾想努力的拧下一点上面的水,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忽而,苏珊娜听见身后的大铁门响了。
但她也没急着去看,因为这周围前后,挂满了几乎垂地的床单和被单,她不走出去的话,什么也看不见。
并且,也是知道自己工作没完成(也不可能完成),所以她还是乖顺的待在原地继续晾衣服,假装仍旧很着急的工作着。
她把那一整块湿漉漉的床单,抡圆了胳膊,甩在鱼线上,并且顺利的溅了自己一脸的凉水。她再将旁边,那像通心粉一样拧在一起的被单,马马虎虎的拽了拽,让它舒展一些至少不那么难看到像是挂了一个死人在那里。
这时候,她看到那个中尉的影子在隔着一行的被单间,向这里穿行。
她依旧假装不知道,向旁边走了几步,更加故作卖力的晾衣服和被单。
她甚至听见那中尉的马靴踏在野草上沙沙的声音,就在她附近。
将手里的被单扯了扯,抻平,一个大黑影子忽而出现在她对面,一层湿漉漉床单之隔的对面。
她继续漫不经心的往下一段空着的鱼线走了几步,晾下一条被单。
那中尉继续缓缓跟着她,缓缓跟着她绕到了下一排被单后面。
这时候起风了,香香的皂角味道在被风飘摇着的白色被单间四溢。她顺了顺刚刚挂好的白色床单,用手在上面用力的抚着,与被单摩擦出清脆的“哗哗”声音。
希望中尉在看到她并没干完活后不要打她,她可不想像安佳那样,整日花着脸过活。骂她可以,但不要动手!苏珊娜暗自有些心慌。
但是布置这么多活,任谁也不能在一日里完成吧!
一只手的影子,几乎与她五指相对的重合。
苏珊娜怕的缩了手。
那白色单子从对面那一只手的阴影里一下子收紧,露出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扯开了单子,让后面的人瞬间变得明朗。
晚风吹过她耳边的碎发,和那未干的水珠,她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着他。
金黄的头发,他干净的脸上,混上了夕阳的颜色,他眨着那双透着好奇的眼睛正望她,明暗交错的蓝眼睛,就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薄薄的唇角边,突然挂笑。
威尔海姆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措不及防,落入她眼里。
那时候,她记得他也是这么笑的。
清清楚楚。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她是如何苦苦哀求,他那一脚又是如何痛快的踹下去的。
忘不了他是如何对趴在地上的她,轻蔑的说着,“那也不是孩子,是杂种。”
忘不了他的皮鞋印子,在散落的、她宝贝的钢琴谱上,是如何深刻留下的。
她忘不了她的肚子有多痛,忘不了自己流了多少血,忘不了膝盖摔的破碎,却也含着泪挣扎,追着那已经远走的火车。
是他折断了她最后的稻草,她的孱弱翅膀。
往事一幕幕,他践踏她时候的变态方式。
她的恨无以复加。
而他的表情,正和那天一模一样。
现在,绚烂暮色下。
“你很能干。”此时此刻,他精亮亮的目光,抬头望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白床单,帽檐下他的侧颜让她感觉一瞬间的陌生。他的笑容,充满血腥味。
“上一任勤务兵死后,我太久没安排人了。谢谢你 ,克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