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3)

声音停了停,平阳抬起头来看着卫青,卫青似是想起些什么来,一时出了神,隔了许久才慢慢道,“想想才发现,一晃都那么多年了。那时我住在后院子里,半夜睡不着时,还能闻到马厩里草料的气味…”

平阳心口一顿,顺着卫青的目光望出去,只觉视野尽头,光耀绚烂,日色旋舞,再看进去一点,却突然跌进一片空明澄静里,星光漫撒中,她回头对那目光清澈的清秀少年说,“我带你去见位贵人罢。”

当时少年春衫薄,帝与试才高。一朝从戎,三千青云道。

她那时到底是什么主意,自己其实都说不清。却只知道,那么一步跨出去,自己府上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骑奴,大汉朝却多了个剑倚长天的大将军。

那到底是谁的造化?

她心里翻腾了一阵,最后到底悲哀的想,自己那时却还是年轻的,颦笑间尚不匮自信。现在却老得不成样了罢。其实,嫁与他时,自己便老了吧,这桩婚事,说到底还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

她边想边酸楚起来,最后却想起那年他从龙城回来,她在漫天霞光中的庑檐底下,看他长身立于阶前,平静神色亦掩不去的风华正茂,叫她心动如春冰的一瞬间,手却下意识的抚上自己脸颊。而触手粘腻,原来都是为了掩去岁月风痕涂的一层厚厚脂粉。

苦,富贵荣华冲不淡的苦。

她又絮絮的想了好些有的没的,最后慢慢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卫青独自倚在藤椅上,双目紧阖,没了声音。这一下把她惊得几乎要尖叫起来,赶紧盘上卫青肩头摇了摇,“卫青?卫青?!”

还好,卫青跟着慢慢睁开眼来,见她一脸惊慌神色,愧疚的叹了口气,“真是不中用了。想着想着就困得厉害。”话没说完便低低咳嗽起来。

平阳的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别想了别想了。你这一生如何,陛下心里总是知道的。他虽冷落着你,待你和卫家,到底是好的啊。我还是扶你回屋歇会吧。”

她以为卫青是要最后留一道疏,请求刘彻善待那些留下的人,卫青却摇摇头,看着她,“我这一生,全是靠了陛下点石成金的造化,陛下待卫家,也是再没有的厚遇,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能有什么所求…”

“那你…”平阳有些茫然起来。卫青说话已是有些吃力,只示意她再拿起笔来记着:“臣闻自去年始,匈奴数以奇兵犯边,今陛下又遣浞野侯屯朔方备胡…”

平阳本来听着卫青开口正急急抓起笔准备写下来,忽然间却又顿下来,扭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卫青。缱绻病榻那么多时日,这个人是如何知道了这些事,又是如何挂念着要写到这最后一道呈上的折子里,她竟是一点也不明了。

卫青不看她,也不停下来,压抑着已经窜涌到胸口的咳嗽,继续一字一字道,“臣本愚钝,无趋时应变之才,当此老境,惟愚言几句,愿冒死以闻…咳咳…”

“算了吧…”她柔声劝到。

“你听我说,听我说…”汗水异常的从背后渗出来,仿佛把思绪也快要漫染得再难以清晰,卫青急着摇头,只催平阳快点往下写。

“陛下曾谓臣言,四夷侵陵中国,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以有数年征伐,所得虽恢廓,然帑藏皆尽,所累者莫非天下生民。自漠北一役,匈奴远遁,今非昔比,虽侵边,多以奇兵阴袭之法。浞野侯既制朔方,臣以为莫若缮治壁垒,控扼险阻,严边城而实关内,必致匈奴无虚可乘,后可制之。臣见虽驽,冒死请陛下度之,自古兵者为凶器,不可不审慎用之,以为蒸蒸苍民…”

不长的一段话,却说了好久似的,一句一句,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却又稳重。等了好久没声音,平阳才恍惚的抬起头来,意识到卫青已经说完了。她攥了攥手中被汗水浸湿的笔,又松开,有些茫然的看着脸色更显倦怠的卫青,不知该说些什么。卫青这时却猛然咳嗽起来,大概是压了太久,这时终是压不下了,一时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簌簌的像片落叶。

平阳慌张的要叫人过来把卫青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