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觉。

然而每一次他都得以幸免于难,平安长大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在自己这里却是父亲一次次低头妥协才换来的。

那时候他想,他一定要再努力一些,以后驻守边塞将父亲也带上。

而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突然发作的心疾带走了母亲,那段时间父亲整日面色苍白,而那位饶有兴味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移开过。

他知道那个眼神的意味,它在考虑什么时候把这个碍眼的累赘也弄走。

最好,再也回不来。

对于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来说,生病似乎是忘记伤痛的最好良药,他躺在病床上,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再喝苦涩的汤药,想着父亲怎么还不回来看看他,大脑烧得混混沌沌,尚且装不下许多事情的脑子便自动将一些会让自己情绪发生波动的人和事暂时抹去。

迷迷糊糊的半个月里,有时醒来能看到恰巧离开的身影,有时睁开眼睛又只能一个人望着虚空发呆。

后来想起来,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些时候是真的,哪些时候又是梦境。

最后,天子一道圣旨冠冕堂皇地将他送出了京城,那一年,他十二岁。

白诺知道这是妥协,只是不知道是父亲的妥协,还是那位的无可奈何,而这一切总归不是那时的自己能想明白的。

他走的急,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从此天高路远,一颗还没长大的种子飘到了与京城相隔千里的江宁。

初来乍到,他只是终日沉默着,跟着先生温功课,随着师傅习武艺,少年的身量不断拔高,而幼时活泼的人似乎也随之消失在日复一日的重复里。

他底子好,学起武艺来也有模有样,只是心思都被过重的忧虑借了去,师傅总说缺少灵魂。

第一次得到师傅夸奖的那天,他手足无措,眼神却不住地朝四合的围墙角看去,消失了几天今日才又出现的小团子正朝他咧着嘴笑,还拿着一块比自己肉肉的小手大上许多的翠绿糕点。

门牙的位置豁了个口,似是被嘴里的软肉碰到了,小团子下意识龇牙咧嘴,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正对着自己的地方还有人,傻里傻气的样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那人心里。

在师傅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开始觉得,江宁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无聊。

从遇到乌扬的那天起,这个陌生古朴的地方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它张开温暖的臂弯,送给自己最轻松惬意的四年。

父亲以身殉国的消息传来那一刻,他是无比镇定的,虽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早些,但他知道,这已经是父亲用尽全力的结果。

说不怨是假的,他爱的人一夕之间都没了,但白家的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他拿着命去拼,终于一点一点爬到了曾经父亲站过的位置。

彼时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人定胜天,可等自己也真正走一遭后才恍然大悟,他与父亲,都不过是在不停地割舍罢了。

从不重要的一些皮毛,一点一点,割舍到致命的心脏,却无法停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被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推进那个鲜红的血泵中,只待一拔刀,便血溅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