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语不习惯坐船,胃里翻江倒海,船上?经年不散的水腥气更叫她憋气得难受。

她独自到甲板上?透气,正蹲在船舷边呕吐时?,被萧成钧逮了个正着。

视野里出现那道熟悉的单薄身?影时?,萧成钧心跳似是停滞了一瞬。

他的妹妹,裹着件几乎曳地的墨狐大氅,正扶在船舷边,吐得昏天黑地。

小人儿面色潮红,眼?眸湿润,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难受得可怜兮兮。

注意到有人靠近时?,沈明语几乎本能地跳起来,险些?往后跌倒。

萧成钧急忙上?前,双手抱紧她腰身?,将她圈进?怀里。

而后,又很快松开?了手,只虚虚搭在她后背上?。

沈明语又惊又尬,音如蚊蝇,“三哥。”

“……还难受么?”

萧成钧抬手给?沈明语顺气,掌心抚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

沈明语正要解释自己为何会跟着上?了官船,喉间又是一阵难受,连忙低下头去。

她吐了很久,喉中充斥着辛辣的灼烧感,所有情绪都被剧烈的晕眩感替代。

连该婉拒萧成钧安抚的托词也如鲠在喉,说不出半个字。

萧成钧始终耐心帮她顺气,将她半圈在怀里,免得她因颠簸而摔倒。

直到又一阵江浪过去,船身?稍稍平稳些?,沈明语才缓和下来。

“是祖母托我过来,想叫你有个照应……你上?回命悬一线,她实在忧心,怕你有三长两短。”

她悄悄拿余光去看萧成钧,艰难吞了吞口水,小声说:“然后我昨日去求了太子殿下,说我想跟着来查案,见见世面。”

萧成钧没有说话,领着她去了自己的房内。

“还想不想吐?”他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漱漱口,歇息会儿。”

沈明语乖巧照做。

萧成钧沉吟良久,才问道:“你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

沈明语犹豫了下,答道:“证人。”

“我见过陈显其出入天香画舫,有一回,他从?画舫出来和人密谈时?,我在玉京楼看见了。”

沈明语小声说:“其实这事我也快忘了,这回陈显其死了,我才想起来。胡大人叫我跟着来指证,他还说为了保证我安全,不能轻易告诉旁人,只说我赶巧与你们同行?,是回直隶扫墓。”

个中来龙去脉,还得追溯到去年。

彼时?萧成钧外出求学,沈明语跟着袁为善和章家?兄弟耍玩,也是赶巧,她好几次见陈显其进?出天香画舫。

有一回,她从?玉京楼出来,无意中撞见陈显其和人交头接耳,两个人用的都是直隶话。

沈明语自小在直隶长大,听得懂方言却?听不大真切,只知道他二人是老?乡,言辞间涉及户部账务。她当时?懵懂,也怕惹麻烦,及时?撤离了。

现在陈显其死了,大理寺和户部立即来了直隶查案,沈明语略一推测,就猜到,那个直隶人或许就是陈显其的帮凶,是替他转移银款的人。

言罢,对面颀长的身?影却?久久没有开?口。

沈明语莫名心虚,她先斩后奏跟过来,已经备好了被萧成钧质问的说辞。毕竟,证人也未必就要跟着到现场查案。

她先前说怕他病倒,是真心话,故而明知危险,她还是跟着来了。

她到底是记挂着他。

哪怕是这样古怪的兄妹关系,她也割舍不下,没法?做到快刀斩乱麻。

沈明语继续低头喝水,一面小口啜饮,一面悄悄打量萧成钧。

他和去年初逢时?变化很大,身?形拔高了一截,面貌五官越发长开?了。

唯有那双浓郁漆眸一如既往,幽深莫测,辨不出任何情绪。

细算起来,四月中旬她就十七岁了,萧成钧比她大三岁,意味着他马上?就要弱冠了。

原先怎么没注意到呢,哥哥越来越稳重?,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