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也只是以为。
嗬,人不论什么时候,都得为心头那点自负,自信,付出代价。
好比今日的陆鄞,若今日再来迟一步,他怕是此生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没事了。”陆鄞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
可人在脆弱的时候最怕有人哄,他不说还好,一说小姑娘眼泪不要钱似的掉,呜咽的小奶声软糯糯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柔弱无依。
外面骤然下起了大雨,初时淅淅沥沥,再然瓢泼击窗,雨幕绵延。
陆鄞阖眸,他见不得她哭,亦受不得这摧心肝的酸疼。
他弯着身子揽着她的腿和腰肢,将人蹲着抱起来。
怀中分量很轻,陆鄞掂了掂,微蹙眉尖。
他不在这几日,她瘦了许多。
“放我下来。”虞晚抽噎一声。
陆鄞眉眼一沉:“你叫我如何能放心?”
换而言之,你都这样了,我能舍得么?
虞晚哭得哽咽,小脸抽泣得皱巴巴的,眼眸通红,水洗过的瞪着他。
“听话。”陆鄞低哄了句,随后大步朝外走去。
夜里风凉,还下着细雨,男人的衣袍大半都披在了虞晚身上。
房门距离院子不过十步,可虞晚却觉得一瞬就到了马车里。
她没心思再计较眼前人,眼皮困倦,又惊又吓之余,渐渐合在了一起,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李忱看着自家世子抱着虞姑娘出来,马车的缰绳扬起,便知该去哪了。
梨苑。
随着虞晚睡着,雨声小了许多。
蘅芜轩的檐灯在这幽微的雨幕中轻轻摇曳,门前婢女苓儿守着夜,除去那点子冷清,一切还如同旧时的模样。
“世子爷?”苓儿半梦半醒间,听见有脚步,顿时起身,声音惊喜。
她目光再落过去,便瞧见世子怀里的姑娘,可不正是从前的虞姑娘。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备水。”陆鄞淡淡吩咐了句,便抱着人进屋。
绕过嵌玉火烧云屏风,陆鄞将小姑娘轻轻放在床上,楹窗支着,斜风细雨顺着缝隙钻进来,罗汉床两侧的纱账跟着呼呼摇曳。
陆鄞将帐子拢好,转头欲唤人,可这屋子空荡荡的。
他默了一瞬,生怕再吵醒小姑娘,轻轻替她盖好被便出去了。
不多时,一向清风霁月的陆大人左手抱着一箩筐与他身份不符的银丝炭进来,另一手拎着炭盆。
不得不说,身份贵重的主子执笔落案,持剑杀起人来不在话下,可到了生火这件事便显得尤为笨拙。
少顷,陆鄞那张俊朗的面容便多了几抹黑黢黢的印子。
炭盆是铜制的镂空丝筐,导热极快。不多时,冰冷的屋子便多了抹涌动的热气。
银丝炭烧起来,偶尔冒着“滋滋”的细微声响。
纵然他的声响不大,可断断续续的,也吵醒了虞晚。
醒来后的小姑娘缩在香衾里,一双葡萄般的眼眸睁得溜圆。
陆鄞居然会做这种事儿?
许是她灼灼的视线太过于强烈,男人脊背僵了一下,转头看她,略过她那惊诧的视线,若无其事问道:“还冷么?”
虞晚点头:“不冷。”
偌大的房间,两人独处。若是虞晚心底没有波澜,那是假的。
之前那贼人闯进来时,她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还没来得及和父亲享受天伦之乐,侍奉百年。
今夜若没有他,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心底里好像突然涌上来一道声音,催着,念着,让她与他和解。
是了,她想活下去,想靠着自己好好活下去。
想看看春花,夏草,在秋日摘一树桂花,等到了冬日坐在庭院里看白雪煮茶。
人生寥寥数十年,她不能靠着恨意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