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就拎着一把吉它兴冲冲地杀来了。
他是来找烦的。他想享受那种被几个美女烦的滋味。
就在阿波找到朋友看看是怎样烦时,他的确看到了朋友的烦。但烦他的不是美女,是胖房东。因欠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天天被房东追着挖苦。是真够烦的。
朋友坐在空荡荡杂乱的屋里,面对阿波一脸的兴奋和疑惑,挥挥手很镇定地说:
来到深圳。你体会到的就是残酷,除了残酷还是残酷。没有人会可怜你。没有人会在乎你。唯一在乎的就一个字:钱。一夜之间,你可以从百万富翁变成穷光蛋。昨夜你可能在**酒店拥香抱玉极尽温柔,今夜也许东门地摊边那个讨饭的就是你。也许现在你在扫大街,谁有敢说明天那个开着奔驰极度潇洒的人不是你!这就是深圳,这就是现实。到深圳就是进了赌场,也许一把下去你就富得连你自己都不敢相信。也许你输得要找个麻袋遮羞档雨。还有,记住,这是赌场,只有赌徒,没有什么父母亲朋呀爱人同志。这一把你们可能是打联手是战友,下一把也许就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斗是敌人是对手。
阿波云里雾里地理解了朋友的现实,肯定是赌输了的那一种了。
阿波很快也理解了朋友说的残酷。在吃完朋友请的晚餐后,阿波原以为会被带着领略一下特区繁荣昌盛的夜色,满足一下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新奇。却被直接领到一个工地前,指着未完工的大楼说;你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尽量爬高点,预防查夜,找个避风的角落早点休息,我今晚得去东莞。然后拍拍阿波,留下很多电话号码,说有事让他们转告。说完就走了,留下阿波在孤零零的夜色中一脸的茫然。
阿波没想到他到深圳的第一个晚上会这样渡过。在黑暗中跌跌碰碰地爬到了十三楼,楼道里没有扶手,堆着水泥和木板,要一阶一阶摸着爬,手、脚上碰的蹭的都是伤。他再也不想爬了。他在高楼空荡荡的十三楼上,独自占有着两千平方米米的空间,望着窗外的满城灯火和车水马龙。他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认真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模特也没有舞蹈演员。但他仍坚定地想:今天没有,明天没有,也许后天就有。
他没有早睡,是睡不着,也没法睡。深夜里穿堂而过的海风,象个咆哮的魔鬼一样,要掠走他身上仅有的一点温暖。他不得不把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裹上,包括两张旧报纸。
三、
阿良要求借宿的时候,阿波身边还没有美女。哪怕发霉的女也没一个。却有两个马仔,也是难兄难弟了。一个叫小蚊子,十八岁,刚毕业的技校生,一个叫大炮,东北人某大学的,跟阿良是同一年毕业的。他们也是阿良在草坪上认识很久的朋友了,中午他们三个在人才市场楼下卖盒饭,其他时间据说在荔枝公园和图书馆。阿良只是一直很奇怪,搞不懂他们是怎么过的,浑身上下全是名牌服装,价格贵得惊人,口袋里顶多也就是有买烟的钱。反正很开心,晚上总在草坪上弹啊唱啊,也不为住的地方发愁。
阿波弹一手令人叫绝的好吉它。每当夜幕降临后,草坪上总围着那么一些人在尽情地享受着免费的个人演唱会。阿波的演唱收入也许是一包烟或者一瓶酒什么的,都是好心的观众送的。
阿良拎着自己的简单行李。当然有那本毕业证,只是没有了三层报纸。坐在这草坪上,阿良觉得这本毕业证太轻了,带给他的那些系统的社会主义理论,在这深圳的残酷现实前不堪一击。就连黑旅馆的老板娘都轻蔑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学什么社会主义专业,没有用的,缴不起租金就滚蛋。还要把这破毕业证押给我。揩屁股都太硬。
阿良不知道阿波要带他去哪里下榻。小蚊子只是神秘地说条件很好啦,三房两厅。大炮也只是笑而不答。
阿良就一直坐在草坪上听阿波的演唱。这是他听过的最精彩的吉它弹唱。他不很懂音乐,但他能感受到这弹唱给他的震撼。时而让他想放声高歌,时而有让他有流泪的感觉,反正就是好,象喝了一大瓶白酒一样,痛快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