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唱歌,是在吼,一个个使着吃奶的劲,憋红着脸吼着,吼着。
这样此起彼伏的赛歌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累了,都累了,各仓都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坐了下来,松软得象泥一样。
阿良才觉得这其实是种发泄,坐下时,阿良感到精疲力竭。但没有了那种压抑憋闷的感觉,轻松了很多。
节目还没完,在稍稍休息一阵后,又开始内部演出了。一人一个节目,必须出,不然就是一顿抽打。
轮到阿良时,他唱的是阿波经常唱的那首罗大佑的《鹿港小镇》: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爹娘。
我家就住在妈祖庙的后面,卖着香火的那家小杂货店。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爱人。
想当年我离家时她已十八,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卷长发。
这位先生回到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告诉我的爹娘。
深圳不是我想象中的黄金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
在梦里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镇,庙里膜拜的人们依然虔诚。
岁月掩不住爹娘淳朴的笑容,梦中的姑娘依然长发迎空……
噢……鹿港的小镇。
繁荣的都市孤独的小镇当年离家的年青人。
繁荣的都市孤独的小镇徘徊在外面里的人们”
……。
阿良用沙哑的嗓子吼完这首歌时,仓房里一片死寂。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痛苦怪异的表情。如同阿良脸上挂着的泪水一样。
开始有人在轻的抽泣,突然有人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于是所有的人都象疯了一样涌到门窗前,大喊:让我出去,我要回家!让我出去,我要回家。
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喊顿时在夜空中响起。激烈绝望地哭喊。
这一夜,樟木头的夜空中都回荡着一个让人不寒而傈的声音:我要回家!!!。
五、
没有人在乎这哭喊声。这样的场面每天都在这上演着。
只有当你喊累了,喊哑了,还得回到这潮湿的水泥台上来。象抽了筋的狗一样,软绵绵地卷缩着。回家只是你的一个最美的梦罢了。你将考虑的是如何在七天内有人来保释你出去。要不就只能到采石场里去挣路费了。
阿良卷缩在草席上,无法入睡。烦躁,闷热,污浊的空气,让他无法平静。更让他难以平静的是对七天后的猜想。在这里每天都可以听到很多形形色色的故事。总之,七天内没人来保你,你就等于被判了苦役。至于后来嘛,你想一下都会脑袋痛三天。
此刻阿良又感到肚子饿得痛。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浑身直冒虚汗。
阿良在迷迷糊糊中熬着。盼望天明。盼望阿波他们来接他出去。这一夜是漫长的。这一夜是痛苦的。这一夜是渴盼的。这一夜是沮丧的。
天终于亮了。阿良在虚弱和疲惫中从那高高的窗户里,看到小小的一片光明。就是这一点点的光明带给他的是欣慰和希望。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觉到阳光的珍贵,和对自由的渴盼。他黯然的脸上写满了这种渴盼的感觉。盯着那巴掌大的一片天空,注视着阳光的轨迹。他在等待吃饭的时间。只有在这个时间里才会宣布保释名单。他坚信,今天的名单里一定有他。
时间依然是在漫长难熬的等待中,一秒一秒地过去。慢得让人发疯。阿良强忍着胃部的绞痛,咬紧牙关在等待。一阵阵冒出的虚汗,让他的等待变得越来越强烈,让他的意志变得越来越脆弱。他在坚持,坚持到宣读名单的那一刻。
终于到吃饭时间了,他妈的终于到了。他虚弱的身体又来了精神。蹲在仓外的水泥地上,在听完一阵例行的讲话之后,他聚精会神地聆听,费力地听管教员宣读名单,那浓重的广东口音要费力才能听懂。一个,两个,三个,……,身边的人,一个个在欢呼雀跃中离去。他紧张地心都仿佛要蹦出来,他生怕听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