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尚拔着箭,每一箭都带血,溅在袈裟上,“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能说的只有佛经,他告诉她世间虚妄,看到的并非只是看到的,看到看不到的就是如来。
她听不懂,只问,“如来可是我们?”
花和尚握着箭,手中湿滑,眼中彷徨,世上看不到的,不正是她们?
他难渡的女子面若冰泉,无法显出怒火,数千悲怒却在和尚心里。他告诉她要有佛心,可怎算得她会在佛像后被屠杀。他告诉她世间真相,却对另一个真相束手无策,那就是虎头山的女人。她们甚至并非被掩盖,而是被忽视,所以看不到。
天开始黑了,十丈金佛的背影显现出来,白骨望着望着,气息越是虚浮,“若如来是我们,为何佛的医书不道如来,只有我师傅道如来。”
她的眼睛望着和尚,无泪,但可见血在她眼底。随着一口气呼出,她口中涌出了很多血。
白骨心脉已经虚无,花和尚又扎一针护住她最后的心脉,佛衣已被血染透,何能再平静。
佛经道,凡所见相,皆非所见之相。可是二十年前,金佛下贪欲难灭,二十年后,金佛背后只有沥沥鲜血。这般相是虚妄吗?四大皆空,一朝被苍生之苦填满。
花和尚不望金佛,也不望天地,褪去袈裟盖在白骨身上。
入魔的两人都被花和尚扛了起来,周子颢捂着右眼蹦出,“你敢救他们,这帮和尚全是死罪!”
众僧无言,在林间垂首沉默。
花和尚踢掉锡杖,锡杖金环埋入血,“我以为山巅应是神佛,原是神佛被人葬于山脚。”
破衣纵褴褛,心却无垢尘,花和尚带两身血衣行去,执意如此。
“方丈,我等随你去!”众僧皆褪僧袍。
僧袍落地成红绸,破衣僧如风如电涌过周子颢身旁。
周子颢带血的右眼已瞎,左眼望去僧皆成魔,“你们敢走,以后金佛寺没有尔等立足之地!”
“剔发即剔尘,剔我缠束思。
袈裟人世物,佛珠人世念。
真佛无男女,皆是人间身。
佛像无需拜,我自往归一。”
花和尚尘衣而去,大悲之咒生于林间,声声泣泣渡冤魂,道苦海。
他们踏血行去,周子颢持剑追去,公主一剑阻断,“你敢动!”
至此无人动,唯地上有个人如虫般蠕动,他身上盔甲已除,双肩骨皆碎,虚弱喊着,“救我!”
万江海转头望去,眼落时剑亦落,扎在那李将军背上,给他送上绝路。
那剑银白成红,剑柄雕凤。
“扶郅!”万江海失口喊出她的名字,极为震怒,还未有一人能在他面前杀军将。
公主从尸体上拔起剑,带血朝万江海砍去,“你的兵马就会抓军妓,你简直失败透顶。”
剑风狠厉,直朝头颅,万江海提剑阻挡,“本就有令,寡妇及有罪之女为卒妻,以慰军心。你若要怪,只能怪周子颢带他们抓错人。”
扶郅一点不想和万江海啰嗦。因为抱怨有用的话,天底下就没有怨妇了。
铁刃长鸣,擦出剑光,整片深林唯见两身兵甲对决。
扶郅公主没有一剑迟疑,她每一剑以着十足的内力挥下,剑剑压制,万江海难以阻挡,她极强的内力他始料未及。
“你练了什么功?”万江海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也偷偷在练天玄术。”
扶郅就像只鹰,她的剑是利爪,毫不留情地劈开他的盔甲,他的披风,他的兵冠,他身上所有代表着将军威严的东西全被她砍去。
冠去甲退,发落耳鬓,万江海毫无反击之力,身上仅剩下灰褐色的薄衣。
“扶郅,你也成魔了。”他惶惶道。
万江海被她推倒,她带着血剑压在他脖子上,“看看,你也像个怨妇。对,错当然不是他们,是赋予他们的这种权力,那我拿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