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她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牵线木偶。哒哒的高跟鞋脚步声穿过门扉,踏入回廊里,走入风雨中,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终消失不见。

杜隐禅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向着宋执钧使了个眼色,闪身消失在通往内宅的廊柱之后。没人在意她的消失。

殷蘅樾的睡房就在眼前,但杜隐禅并没有贸然靠近,她紧贴在潮湿的墙壁上,气息收敛。她早就发现张韬铭今晚一直都没有出现,想必他就埋伏在殷蘅樾的睡房中,守株待兔。除了张韬铭,房雪樵也一定如同幽灵般蛰伏在暗处。他会在哪里看着这一切?

硬闯是自寻死路,强攻更无胜算。何况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殷蘅樾的性命。其他一切都不过是障眼法和接近目标的由头。

如今,姓殷的被日本人牢牢控制在松井的院子里,重兵把守,如同铁桶。卧室也去不得,里面盘踞着毒蛇。如何破局?

冰凉的雨丝飘落在她得脸上,让她稍稍冷静一下。她从裤兜里掏出手帕,里面包着一只人耳,是从藤原尸体上割下来的那一只,将耳朵拿在手里掂一掂, 她有了个主意既然这耳朵的主人是房雪樵杀的,那就让这个凶手浮出水面。

松井的住处,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人向裹着白布的松井遗体鞠躬哀悼。至今,昌和号全体成员全部身亡。悲愤让这伙日本人将矛头再次指向殷蘅樾。

殷蘅樾手下虽有多于这些日本人几倍的兵力,却不敢动用,只能一遍遍解释,这一场刺杀与自己无关,昨晚他也遭遇了刺杀,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

那新来的名叫小野的日本军官听了他的解释,却更加怀疑。“既然你说你也遭受了刺杀,为什么身上未见伤痕?反倒是藤原少佐和松井中尉却一个失踪一个身亡。”

殷蘅樾无力解释,两人正在僵持之中,突然从屋顶掉落一样事物,不偏不倚砸在殷蘅樾毛发稀疏的头顶。

殷蘅樾浑身一僵,有过上次书房断指的经历,他心头猛地一沉,抬手向头顶抓去,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屏住呼吸,摊开掌心,一只发黑的耳朵赫然躺在他微微颤抖的掌中,耳廓的边缘带着清晰的割痕。耳廓皮肤上,清晰的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藤原。

殷蘅樾恨不能将托着耳朵的这只手剁了,将胳膊伸得远远的,当着小野等人的面又不敢扔掉手里的东西。

小野的眼睛眯成危险的细缝,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枪柄。抬头看着屋顶,下了命令。

日本兵迅速冲出屋子。

数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在屋瓦、檐角、廊柱间交叉搜索。

杜隐禅藏在屋脊后,故意踩落瓦片发出声响,随后迅速转身,从屋顶跳到回廊顶棚,朝着后院疾掠而去。

子弹钉入杜隐禅身后的廊柱和墙壁,杜隐禅身形在狭窄的巷道处疾闪,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弹道。手电光柱死死咬着她那的身影,将她逼向死角。杜隐禅心头凛然,知道在开阔地带被这么多条枪锁定,落网或中弹只是时间问题。她想到了老孟,就在十多分钟前,老孟就与她相同的处境,但不知她是不是会落得与老孟相同的下场。

就在她狼狈翻滚着勉强避过一串扫射,后背紧贴在冰冷假山石上的刹那,一阵密集的瓦片碎裂声从她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另一片屋顶传来。紧接着,数个沉甸甸黑乎乎的东西被大力抛掷下来,并非炸弹,而是瓦片,显然是刚被人从屋顶揭下来的,瓦片雨砸向追击最凶猛的几名日本兵面门。

砸落的杂物虽然不致命,却极其有效地制造了混乱,密集的火力网出现了短暂停滞。

“这边来。”房雪樵的声音响起,不容她反应,他已将她拖离原地,沿着墙根一条狭窄缝隙疾奔。两人贴墙挤过,一口气来到他的小屋。

开门进来,不敢开灯,黑暗中只听到两人急促的喘息。他摸索着将她按坐在硬板床边沿,自己半蹲在她面前,将声音压到极低,“你想要做什么,不要命了,那么多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