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来得恰到好处,打断她愤世嫉俗的联想。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对冯思淼心生怨气,竟是在替埃里克觉得不公。
她想:我真是昏了头。
这餐饭仍如他们此前吃过的数餐饭一样,气氛流畅丝滑,外人不觉有异,可二人各怀心事。吃到一半,那一张张漂亮照片似乎还悬在薇薇安眼前。她只觉得心头堵着,放下筷子,双臂环抱靠在座位上。
他见状忙问:“那我们买单?”
两人出了餐厅,谁也没说话,他随着她自然地走入茂盛行道树的残影中。夜晚天空如幽蓝丝绒,缀着晶亮碎钻。薇薇安满怀心事,甚至顾不上身边这个大活人。
真奇怪,每次见面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可又总能见到。总能见到,可仿佛都没有借口约下一次。所以,每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真奇怪,除了第一次匆匆一面,好像每次见面两人都会在夜晚散步。一起散步,其实是比吃饭喝酒甚至上床更亲密的事。
人可以跟不喜欢的人吃饭应酬,今时今日甚至上床都不是难事。
可真的很少有人愿意跟不喜欢的人一起散步。
她兀自胡思乱想,埃里克默默随她向前。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公寓楼下,她停下来,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要上楼喝一杯吗?”
“你住这里?我记得上次还不是。”
“前阵子刚搬。”她轻声说。仿佛只要声音够轻,邱方以及所有讨厌的回忆就会被掩入尘土。
“喝一杯?你 OK 吗?”他似乎有点被吓到。
男女之间这种情境里,“上楼喝一杯”大约等于上床的邀请。
薇薇安耸耸肩膀。
最近过于不顺,令她觉得自私一下也没什么。况且,她并不真想做什么,她相信他还不至于强人所难。
她只是出于一种小小的叛逆的心情。
电梯开动,两人并肩,默默上行。12 层而已,倒似一个世纪那么久。
两人虽然熟识,却从没在如此狭小的密闭空间独处过。她觉出一种压迫式的张力,令她呼吸有点困难,甚至喉头发紧。
还好已经到了。她快步走出电梯,按开房门。
出门时她没拉窗帘,正对着入户门的落地窗外,是幽蓝背景中的摩天楼群,玻璃幕墙精光闪耀,像极了一副巨幅摄影作品。
“很好看。”埃里克站在窗前。
她洗好草莓车厘子蓝莓。这些水果以前也是她爱吃的,但很奇怪,自从搬到这里她只吃这几种,她知道这十分可笑,但仿佛坐在这样美丽的窗景前吃苹果香蕉这种平凡水果就不搭了。
天哪,她真浅薄。
“有啤酒吗?”他打断她的遐思。
“我有……制苏打水的机器,可以给你加冰加柠檬。”
“不是喝一杯吗?苏打水可不算数。”
薇薇安轻轻白他一眼:“使君有妇,瓜田李下,这样不好吧?”
“你放心,一瓶啤酒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真的没有啤酒。伏特加可以吗?”
他眨眨眼。
“别怕,没准备灌你酒。我酒品很好,从来不借酒装疯。”薇薇安从厨房拎出两个杯子。
他们就真的规规矩矩,面对面坐下来喝酒,吃水果。酒精加花青素,既放纵又健康。
两人安静地不说话。
通常当谈话中出现沉默,薇薇安会是那个下意识主动找话题的人。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敢于让话语落地,而不是去费心思找话题,是上位者才有的权力。
面对老板或工作伙伴,以及冯思淼,当然还有邱方,她总会不由自主去找话题。
好像她只在埃里克面前,她才无需如此小心。
好似仅仅一瞬,却已近午夜。薇薇安心中涌起一股不舍,但正要开口,他忽然说:“我能借沙发睡一晚吗?”
薇薇安心想:呵呵,终于还是来了。世界上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