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的触手贴在玻璃壁上,一动不动。仓鼠在跑轮上来回奔跑,轮子发出细细的咯吱声。

袁星火的太阳穴跳个不停。

“我……”他话到嘴边,顿了一下,又转了个弯,“我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攒的这些破烂儿,吓跑过不少姑娘。”

林雪球“哦”了一声, 嘴角扯出个笑,“破烂儿配大肚婆,倒是登对。是吧?”

她一脚踹在他小腿上,不重,但够狠。再开口时,她声音冷了下来,“我不收破烂。你也别可怜我。以后这种话,收着吧。”

袁星火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林雪球也知道。可她偏不放过他,用最难听的话堵他嘴,先下手为强。

屋里像被什么罩住了一样,连空气都迟钝了。

林雪球低着头玩手机,屏幕亮着,她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余光里,袁星火站了起来。她本能地瞥了过去,视线跟着他走,她看见他背对着自己,肩膀绷得紧紧的。

“你不是说,最不能接受异地恋吗?那我去北京怎么样?”

雪球手指停在屏幕上,“异地恋?”

袁星火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把手里的蓝皮同学录甩到地毯上,啪的一声,带着点少年气的赌劲儿。

塑料封皮开了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横线纸。

“你自己看。”他指着那一栏,“最讨厌的事”。

她的指甲盖压着那行清秀的字:异地恋。

林雪球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像是笑那年幼稚的自己,也像是在给此刻留点台阶下。

“袁老师三十了,还留着高中的老黄历?”

她合上同学录,语气轻松,“我那会儿还最讨厌数学课呢,现在不也得天天算利率?”

袁星火怎么会不明白那张同学录背后的意思。

早在那时候他就想好了,等录取通知书一到,他就跟着林雪球去北京,这辈子都当块狗皮膏药,死死粘着她。

他连行李箱要装什么都盘算过了:自己攒钱买的单反相机,准备把她人生的重要时刻一张张拍下来;她爱吃的冻梨,也得带上两斤;还有……

他那点热烈的心思,全装进了那个不大的箱子里。

只差一纸通知书和一张去北京的车票。

“下分那天,我妈吞了一整瓶安定。洗胃的时候,管子插进去,她手腕上还戴着给我求的护身符。”

她心头一顿。“怪不得那会儿你身上总有股消毒水味。我还以为,是金海湾把你腌出味了。”

“也差不多吧,”袁星火耸了耸肩,“当时老袁可吓傻了,跪在抢救室门口发毒誓,说不离婚,说生意全给我。”

老袁家的事,林雪球多少听过些风言风语。

当年两口子刚盘下澡堂子那阵,为了省人工,葛艳亲自上阵,在女宾部给人搓背。三九寒天,她手上皲裂的口子被搓澡巾磨得直渗血,还得笑着给客人递热毛巾。

后来生意渐渐好了,葛艳总算能坐在收银台数钱歇口气,袁金海却开始三天两头不着家了。

高考后有个午后,天闷得像锅盖扣下来似的,她一推开袁家的门,就撞见葛艳把麻将桌掀翻了,翡翠镯子在她脚边摔成了几段。

袁星火蹲在地上捡麻将牌,背影看着瘦得有些僵。

他低着头,谁也不看,也没说话,只是一颗颗把牌捡回去,像在收拾什么再也拼不回去的东西。

那时候她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才懂,那就是风暴的中心。

林雪球抬眼看他。他靠在沙发里,语气平静,眼神也不躲避,像是在聊菜市场听来的八卦,“我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签协议,按手印。”

“那纸现在还锁我保险柜最底下呢。连‘袁金海的野种不得踏入金海湾大堂’都写得明明白白。”

“老袁签得贼痛快,跟买卖似的,签完也就懒得装了。我妈呢,天天把牌摔得震天响。有时候三天不阖眼,阖眼就躺两天,饭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