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停?不是你自己……”话尾被折断,变成一声短促的抽气。

郑美玲绷着脸,猛地推开车门,大步走向院门,钥匙几次擦过锁眼,就是插不进去。

雪球下车时,看见父亲佝偻着腰,手下意识地在空裤兜里抓挠。

这个总吹嘘“当年一个打仨”的男人,此刻,眼眶红了。

“爸……”她刚开口,冷风就灌进喉咙,胃部又是一阵痉挛。她弯腰干呕时,余光瞥见林志风踉跄扑来。

车窗映着郑美玲晃动的影子。林志风机械地拍着女儿的背,目光黏在那道剪影上,“当年你要是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咋样?你能让死胎活过来?还是能变出十万块钱还给人家?”

林雪球盯着父亲垂在身侧的拳头。

十岁那年深夜,她也曾见过这样的拳头。

父母在里屋压低声音争吵,门缝里,林志风的拳头也是这样紧攥,眼睁睁看着郑美玲把衣服一件件砸进行李箱。

如今旧景重现,只是这次谁都没有摔门而去。

郑美玲拉开门催促二人,“想吐进屋吐,在外面呛风。”她看向林志风,“B 超单我留着呢,不信自己看。”

林雪球默默跟进去,看着父亲接过泛黄的 B 超单。纸张边缘已经卷曲发脆,折痕处的字迹模糊了,怕是被泪水浸泡过。

二十年前就该交到他手上的证明,如今安静地躺在掌心,轻飘飘一张纸,却有千钧重。

压垮了他的脊梁。

二十年筑起的冰,静静瓦解。不是碎裂,而是化成了一滩刺骨的春水。

他们都以为是郑美玲狠心剪断了那根脐带,可那只是一场命运的倒春寒,冻死了堪堪抽芽的嫩枝。

现在她明白了,为何母亲临走前总在深夜翻看着那些产检单。那不是愧疚,是无人分担的痛楚。

反胃感再次上涌。当她在卫生间干呕时,听见外间传来压抑的抽泣。那声音闷钝厚重,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是父亲在哭。

冷水扑在脸上,镜中的雪球也眼眶通红。

夜半时分,雪球躺在儿时的床上,听着客厅里父母刻意压低的絮语。

时至今日,她终于懂得母亲当年为何执意南下。

那不是出于虚荣的逃离,是背着债务的为她远征。而父亲留在北方,也并非安于现状,是在用烧烤架支起为她遮风挡雨的天。

二十年前那场风雪,没有胜者。只有三个被生活打散的人,各自咽下苦果,却都误以为是对方更心狠。

看的好感动,生活真是不容易……

是了是了,所以他们能再走回一起,真的很宝贵!感谢读者的评论,这对我来说也很宝贵。??今晚又可以美美睡觉啦!

唏嘘

24 晨光未至

郑美玲扶着油腻的门框,弯下腰干呕起来。

屋檐下冰溜子滴下一滴水,正落在她握着的化验单上。“妊娠八周”四个钢笔字被水晕开,墨迹像小虫儿爬散。

“九万六饥荒,添张嘴可咋整?”她抹了把嘴角,回头望向店里。

店门敞着,林志风正坐在小板凳上,围裙上沾着羊油,手指灵活地往铁签子上穿肉块。

“要不……先不要了?”郑美玲声音发虚。

林志风将肉串扔进托盘,站起来,“干啥不要?”他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胡乱蹭着,“给雪球做个伴不挺好吗。”

他伸手想扶郑美玲,又在半空停住,“孩子认咱家门儿,我就是后牙咬碎了也不能饿着他。”

郑美玲胃又返上来酸。她弯下腰,林志风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背上,力道很轻,像是怕拍碎了她。可那股羊膻味,让她吐得更厉害了。

“那我去不了深圳,”她喘匀了气,“这饥荒得啥时候能还完?”

郑美玲抬眼,看到林志风手里捏了一瓶矿泉水,盖都拧开了。她看了直心疼,埋怨他,“后厨给我接瓢凉水得了,拧这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