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阮决明已站在了镜子面前,身上穿着厚实的白胚布,白胚布就是孝衣什么的会用到的布料,最廉价、粗糙。不过钟伯力求完美,粗样也做得很细致,深一色的粗线走得均匀,就像很前卫的设计师西服。
阮决明挪动两步,左右看了看,说:“这样就可以直接穿出去了。”
“会讲笑嘛。”老裁缝说着,上前调整样衣。他捏住肩头的衣料,用手针别起肩背处的浮余,说,“阮生这体格蛮好。”
“裴小姐没讲错,钟伯手艺好。”决明不经意地说,“裴小姐常来?”
“逢年过节总要来的,我那两个契仔在裴小姐手底下工作。”
老裁缝从镜子里瞄了阮决明一眼,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说,“他们在街头这么混大的,裴小姐收养他们,但法律上通不过,就让他们过在我名下。裴小姐心地很好的,以前裴家还在湾仔的时候,我们这条街上,没人不知裴太、裴六小姐。”
“就这么几天,我已经听到裴太的好多佳话了。”
“是咯,以前湾仔兴哥都要买裴太三分面子。你不知,兴哥是以前的湾仔揸 fit 人,九三年在澳门出了事,他打江山的事迹还被拍成电影,叫什么《醉生梦死之湾仔之虎》,好劲的。”
阮决明垂眸拢了拢袖口,说:“看来我要去租张碟片。”
“你找好彩妹,她是影痴,天天抱着录像带不撒手的,这样的碟片她肯定有。”老裁缝抚了抚阮决明的双肩,“好了,你再看看。”
“可以了。”
阮决明没有多留,老裁缝依旧送他到门口,说:“阮生,要是还未食早餐的话,可以去轩尼诗道靠修顿球场那边的上海生煎,裴小姐常常去,记得点生煎包啊。”
“多谢。”
上海生煎门庭若市,阮决明没法选择堂食,只好站在店外,在蒸笼与油锅散发的油烟气中,有些费劲地说:“两笼生煎包,两笼汤包,五杯豆浆。”
“阮生?”
阮决明闻声回头,看见周珏,她穿着条纹吊带背心,带一条银链的 A 字暗红格短裙,还是那么时髦,像随时准备去夜蒲一般。
“好巧。”
阮决明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被周珏捕捉到,她说:“你忘了,我和阿崇住在这附近。”
“噢。”阮决明想起前些天,还开车送了周珏兄妹回家。那时裴辛夷从警局出来,他们还去吃了煲仔饭,把宵夜当早餐。他无可奈何地抬一下唇角。
“来买生煎?好眼光,这里的生煎好正的。”
“去钟伯那里试衣,他推荐我来尝一尝。”
摊位前人声嘈杂,周珏虽在和阮决明说话,也眼观八方,她看见老板开始找零,连忙向他说:“两笼生煎。”
阮决明说:“一个人买这么多?”
周珏撇嘴说:“最近帮哥哥追女仔,经常出来跑腿,我这个僚机,当得好辛苦的。”
老板催促打工仔手脚麻利些,打工仔因客人的下单太多而遗漏了一些,问阮决明,“这位先生,你要的什么?”
阮决明重复了一遍,周珏诧异地说:“你买的不是更多?”
“有一群社会菁英等饭。”
“喔。”周珏拖长尾音,又说,“原来阮生也是工作狂,压榨下属,和六姑一样。”
阮决明笑笑,“怎么,你经常被压榨?”
“是呀。”周珏把右手背放到唇左边,悄声说,“不要告诉六姑。”
“想也没机会啊。”阮决明从打工仔手里接过袋子,把零钱递给老板,转头接着说,“我恐怕已经在裴小姐的暗杀名单上了。”
“阮生又讲笑啦。”
等周珏也拿到吃食,阮决明说:“我还有时间,顺路走一走?”
“好啊,正好我可以带你逛一逛。六姑很喜欢这里的,常说自己是湾仔人。”
“裴太是湾仔人?”
周珏点了点头,“其实六姑和我讲了你们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