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决明一把按住他见肩膀,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没想到中枪的是老爹吧,如果老爹知道了,你说会怎样?”

裴怀良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我一个老头子,还有什么用呢。佛爷不想看见我,也不必编造这些事情吧。”

阮决明缓缓抬头,仰视裴怀良,那目光犹如幽暗而神秘的月光。

裴怀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知道了。

十多年前,阮决明带着裴辛夷往南奔逃。裴怀良派人跟踪他们,调查阮决明的底细,发现他是佛爷的私生子。

裴怀良找到阮决明的母亲,原想做一笔交易,带走阿魏。不想那个女人见过裴辛夷,听到她说白话,便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那个女人早反而以此为要挟裴怀良。

无论对阮家还是佛爷来说,那都是个无足轻重的女的。

裴怀良杀了那个女人。

裴怀良当时已看到裴辛夷的潜能,便想培养她,成为毁掉裴怀荣一家的利刃。

他需要裴辛夷回到香港,也需要阮决明制衡阮忍冬,他们不可以结合。

裴怀良经历过,懂得少时的感情是多么盲目疯狂。他担心这二人联合起来,会脱离他的掌控。

倘若他们真的结合了,最终也会因为那个女人的死而产生隔阂。

当裴怀良察觉,他们的感情没有随时间而消退一分,准备曝光此事,阮决明已开始让人忌惮了。

阮决明成长速度惊人,不仅做到了制约继承人,更是成为了继承人。如果裴怀良说出这件事,只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没法阻止他们的结合,也无法解决小孩们这个连接他们的重要纽带。反而因为枪击事件,提前将阮决明送上了佛爷的位子。

事情终究是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对裴怀良的看法上,阮决明和裴辛夷完全一致。

裴怀良早就疯了。

疯子是不知道自己疯了的。

冥冥之中,他想到一句古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人们渐渐散去,站在楼道阴影里的阮法夏说:“二哥,爸爸找你。”

阮法夏说了两遍,阮决明才回过神来,往楼上走去。

卧室的窗帘掀了一条缝,一缕阳光照进,在深蓝色的被褥上刻一抹起起伏伏的痕。

阮商陆半躺在床上,头肩后垫着两个柔软的枕头。他看上去恹恹的,唇角自然下垂着,更显忧愁。

恍然间才觉,父亲已这样衰老了。到底比不得从前,加之多年伤病留下的旧迹,他强装的硬朗被一枪打破。

见阮决明走进来,在床边轻声阅读《奥赛罗》的裴安菀站了起来,同裴安逡一起离开房间。

枪击事件之后,小孩们仿佛一夜长大了,变沉稳许多。他们怀揣心事,也不顾着玩乐了,总是守着阿公。

他们从身旁经过时,阮决明摸了摸他们的头,转身关拢了房门。

阮商陆朝他点了点下巴,示意他走到床边来。

阮决明走近了,勾身说:“爸,我扶你起来?”

阮商陆轻轻摇头,以暗哑的声音说:“没有别的事。你得把裴六接过来,尽快举办婚礼,我想再看看你们。”

阮决明喉结动了动,安慰似地说:“你放心,明日就让南星去河内取戒指,然后接她过来。”

“嗯……”阮商陆握住了阮决明的手,“明,为了这个家……”

阮商陆沉吟半晌,没再继续说,摆手让阮决明出去了。

掩上房门,阮决明看见半明半暗之中,老人的脸似乎渐渐融于深蓝的枕头。如同不朽的雕塑,永远地躺在了那里。

他没有问出口,父亲是否知道母亲的事。

他想,父亲应当是知道的。

一切为了这个家。

没有一个人快乐,你不争夺就有别人在争夺,怎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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