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站在门边,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香薰蜡烛。他胡乱地擦了擦额角、下颌与脖颈交界处的汗,急忙说:“我儿子在哪?”

这句话他从楼下说到楼上,不厌其烦。

“好着呢。”裴辛夷心情很好,还讲了一句国语。

商人忽然升起一股义无反顾之感,握拳说:“我要见人!”

“阿崇。”裴辛夷朗声道。

周崇拖拽着小张从会客厅内部的窄门走进来,小张步履虚浮,看上去昏昏沉沉。

“儿子!”商人疾步上前,被周崇拦住了。

裴辛夷笑说:“张生,坐。”

商人是笑不出的,却陪着苦笑,不得已坐下说:“裴老板,我不是有意毁约,实在是……如果是走私那些东西,我不敢帮你走啊。你知道,船是运输公司的,要是查下来,以后谁该敢替我运货?”

“什么?”裴辛夷作出吃惊的样子,“谁敢让你走私?”

商人踌躇片刻,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前不久香港有位做塑胶生意的老板被查到走私,公诉三个月案子就结了,他被判十几年,老婆也因为共犯判了刑。外头的人都说,都说是你做的?”

裴辛夷疑惑道:“我做的?小报开始胡编这些假新闻了吗?”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怕你知道,拿到汝瓷之后,我收到了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我可没泄露出去!资料上写着,裴老板……和走私案有密切关系。”

“我以为张生这样的厉害生意人,是不会被这些招式迷惑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这样的行当,很容易招惹是非。那份资料是真的,发给你资料的人怎么不直接递给公署?而且,真有这样的事,街坊肯定会有传言,那么小报不会登?裴家不算名门,但家里的人多多少少每年都会上一些排行榜,媒体很乐意关注。”

“这么说,你要运的货真的是工艺品?”

裴辛夷翘起腿,双手交叠放到腿上,玩起唇角说:“张生,你不明白状况,现在不是都得是了。”

商人张了张嘴,看向蜷缩着坐在地上的儿子,忽然拍桌起身,指来指去地说:“你们这么做,公然藐视法律!还”

“张生,放松点啦。”裴辛夷把座椅上的文件袋丢到茶几上,一阵风过,香薰蜡烛的烛火忽闪了两下。“要讲法治,人人都不清白,不如你先看下自己的罪?”

商人斜睨着那文件一会儿,缓缓伸手去翻开。文件里有照片,有汇款单复印件,还有一盘录音带。他强撑着意志,说:“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是咩?可是我知道,这些是你贿赂人家,和人家一起赌博、嫖娼的证据。”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威胁得了我吗?”

裴辛夷轻笑一声,附耳说话。融化的蜡油沿着小山般的弧度落下去,一个显赫的名字轻轻响起。

“你没几多价值,你背后那些人才有价值,这些资料我可以直接递上去,他们会不会有事我不敢肯定,但你肯定有事。”

商人懵了,良久,难以置信地说:“我帮你运货就没事?”

“你放心,有专门的人做这些事,只要船到深圳,万事大吉。”

“没有天理,没有天理,你们不可理喻!”

“没错,过去我以为我的主,万能的耶和华就是理,结果发现,这世界啊,原本就是没有理的。”

裴辛夷站起来,展露完美笑容,“签字咯,一式两份。”

商人尚存理智,说:“你先把我儿子放了。”

“他似乎很喜欢这里,让他多玩一阵啦,第一批货到了之后,我再送他回去。”

“你、你……!”

“小孩管不住嘴,张生,我这是保护他,你要理解。”

许久之后,会客室静了下来。

裴辛夷吸了许多支烟,走去客厅,拿起听筒,拨出一个才熟悉不久的陌生号码。

默念着,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