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论》非独论商战,更见民生。大家对此有何见解?”她握着卷轴说道。

男子有些惊讶望向叶院长:“老师,此人……”

叶院长捋须而笑:“去年兰亭雅集,我见她经史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精,固破格授她一席之位。”

男子眸光微动,亦是对女子的赞赏。

忽有学生拍案而起:“先生是女流之辈,凭什么端坐其案?让我等屈于下首?”

姜豆苗执卷的手未颤分毫,淡淡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学海书院自然以道高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

那学生再说:“先生果然才思敏捷,不过学生听闻女子必须遵从三从四德,先生以为如何?”

姜豆苗笑道:“何为三从四德,本席向来从心、从善、从容,以此为三从。品德、才德、仪德、情德,奉为四德。”

“先生明知道三从四德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为三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此为四德。”

姜豆苗将《盐铁论》掷向案几:“此言差矣,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前有平阳昭公主带兵打仗,组建娘子军,镇守娘子关,可见男子可为之事,女子亦可为,不见得女子非得屈居男子之下,听之任之。”

那少年涨红的面皮,仍不甘说道:“先生好口才。然则《女诫》班昭所著,先生这般曲解,不怕遭千古唾骂?”

姜豆苗起身,她目光扫过堂下诸生,也看到窗外的男子,又朝叶院长微微一点头:“班昭若生在今时,怕要重写《女诫》”

“荒唐!”那学子甩袖欲走,却被姜豆苗一句“且慢”定在原地。

“你既知《女诫》,可知班昭兄长班固作《汉书》时,其妹班昭代为续写?”姜豆苗指尖划过案上《后汉书》残卷,“班昭若守三从,尔等今日何能读到完整汉史?”

满堂死寂中,窗外的男子看姜豆苗唇角轻扬,竟比堂外盛放的芍药更灼目。

待她教完《盐铁论》又讲《韩非子》,男子已扶着窗棂听了半个时辰。

待到檐下一串铜铃响起,书童来请姜豆苗去叶院长的茶室。

姜豆苗一路跟随书童,叶院长茶室门扉轻启时,她嗅到沉香混着茶叶的清香。

“姜先生请。”书童引她绕过紫檀屏风,忽见茶案还有旁人。

“院长。”姜豆苗见礼完,再道,“院长有客在,姜兰过会儿再来。”

姜豆苗入兰亭诗社后,徐娘子见她蕙质兰心,便给她取名姜兰。

“无妨,坐吧!”叶院长忙给姜豆苗引荐,“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季明。”

姜豆苗又起身行礼:“季大人。”

季明微微一笑,道:“姜先生无需多礼,叫我子真便可。”

姜豆苗不敢直呼其字,且不论他身居高位,而且这是亲近之人的称呼,二人不过头一次见面。

季明目光扫过她鬓边银丝绦,忽而轻笑:“姜先生年纪轻轻就为人师表,子真佩服。”

姜豆苗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此人身长玉立,朱唇星目,端的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左右,已是大理寺少卿,可称得上人中龙凤。

“季大人弱冠之年就执掌大理寺刑狱,才叫姜兰佩服。”

季明忽然低笑,指腹抹开盏沿凝结的水珠:“方才是窗外听姜先生授课,子真受益匪浅。”

“大人谬赞,姜兰不过照着先贤典籍照本宣科。”姜豆苗敛目盯着茶盏里漂浮的茶梗,不卑不亢地说道。

“家母临终前,最惦念三个孙儿课业。不知姜先生可有空闲来季府讲学?”

姜豆苗笑道:“大人说笑了,姜兰学识浅薄,怎敢教大人的公子?"

季明:“无妨,我那几个侄儿最是顽皮,正愁着找一良师。”

姜豆苗微微皱眉,她一再拒绝,对方却一再相邀,再拒绝就有驳他的面子,毕竟人家位高权重,她看向叶院长:“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