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后悔开枪,反而是觉得那一枪很过瘾,彻底终结了他的梦魇……他也没有说谎,他确实已经不怕李台昌,甚至这几个月里,他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号人……

玉秋关掉水,拧了拧潮湿的头发,忽然觉得满心茫然:李台昌就这样死了……吗?

如此迅速,如此突然,令他措手不及,仇恨的思绪离现在的他太遥远,即便是翻阅记忆寻找也跟不上现实进度,导致不论是手刃的喜悦还是杀人的惶恐,都尚未落实呈现。

玉秋呼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周文禄见他换好浴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出来。他起身将外套脱下,丢进旁边的筐里:“先休息一下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叫了些吃食让他们送过来。”

玉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确实快到晚餐的时间了:“嗯。”紧接着他忽然想到忘记和采云联络了,顿时心里一惊,“文禄,我得和家里说一声,我、我是找了借口出来的。”

“嗯?不用担心,我有猜到这个,让司机师傅回去的时候顺路去一趟周家传口信。”周文禄笑笑,“倒是你,下午溜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家里会担心?观音庙那边那么荒凉,多危险啊!”

玉秋歉意道:“我知道的,这次……事出有因,以后不会了。”

周文禄也不打算苛责他,只叮嘱了他要早早把头发擦干,以免着凉云云,便进了浴室,去洗掉一身尘土血污。

玉秋听着浴室中传出闷闷的水声,坐在沙发上逐渐放松下来。

衣着洁净的服务生很快端来了一些食物,还有一包花生酥糖,说是客人指明要的。待人将吃食摆好,又收走脏衣物,退出去后,玉秋才动身起来。想也不用想,这花生酥糖定是周文禄叫人买来给他的。

玉秋打开外层的油纸,里面数十个还有余温的指头大小的方块,酥香扑鼻又带着蜜色的光泽,令人食指大动。玉秋捻了两个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迅速让他轻飘飘的思绪稳定下来。

他打量了今晚的住宿环境,这家新式的酒店应该刚开业不久,不论是墙纸装饰,还是物件被褥,都是崭新的。房间的面积很大,沙发旁的小桌上摆着果盘,餐桌旁一块空荡的区域,还有一台唱片机,暖色的灯光下,房间显得温馨奢华。玉秋留意着扶手床柱上雕刻的花纹,心里推测这家店的目标应该是富裕且受浪漫思潮影响的那类人。

吃完饭还要放歌跳舞什么的……真有活力啊。玉秋一边想着,一边摆弄着唱片机,乐声很快传出来,玉秋并不懂西式的音乐知识,但不妨碍他能听出这是一首愉快欢快的曲子。

正当他听得入迷,身后传来开门的响声:“在做什么?”

玉秋回头,见周文禄往这边来,便立刻直起身,原本搭在双肩上的毛巾从一侧滑下来:“唱片机,让它放了首曲子。”

“好听吗?”周文禄拾起毛巾,一手捞起玉秋还没擦干的头发,将毛巾重新搭在他肩上。

“好听……”玉秋笑着点点头,忽然想到刚才脏衣物被服务生拿走的事,蹙眉道,“啊,对了!衣服被收走了,上面沾了血……”

“曲子是老板请承明帮忙选的。”周文禄以指作梳,将玉秋挡在脸上的头发梳到耳后道,“这家店老板的审美很糟糕,为了弄出合适的西式风格,特意请承明当顾问,欠了周家一个人情。这里很安全,我让他们员工帮忙把衣服洗干净了明天再送来。”

“原来是这样。”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吧,等吃完饭我再解释。”

晚餐比较清淡,但味道不错,尤其配上令人心情愉悦的音乐,一餐下来两人都很放松。

周文禄致电了前台,服务生很快上来把餐桌收好。为了对话清晰,玉秋将音乐停了下来,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明明等了很久的机会,但玉秋竟一时想不出自己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也不知是吃饱后脑子变笨了,还是说其实他心里已经认为算计李台昌的过程并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