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
孟昀舟找到酒吧街那间破屋时,邻居正在抱怨从房内溢出的难闻的煤气味。
陶挚第二次在他的注视下从病床上醒过来,他上一次说“多管闲事”,这一次说:“干嘛救我,垃圾就该死在垃圾堆里。不然放在哪里,都臭。”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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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区有一幢小洋楼,住着一个日本老人,日本名字姓小山,中文名字姓许,捡了一个弃婴,便起名叫许小山。大概是出生的时候天寒地冻,弱小到被黄包车蹭一下都可能没命,许小山胆子很小,小到懦弱,家门口的花盆被日本军踢倒,躲在窗户后面偷骂一两句,也担心被找麻烦,几天几夜不敢睡觉。
懦弱的许小山只有一个梦想,就是在乱世里守着去世的养父留下的小楼和八哥,挨到战争结束,或者挨到自己在战争结束前嘎嘣儿一下伸腿。
他懦弱,懦弱得人尽皆知,空袭来的时候,连租界舞厅的歌女都推着他让他先进防空洞,他以为是他长得讨喜。歌女和他并排坐在防空洞里,说他的养父,那个日本人,是为了从欺辱她的日本军官手里救下她,才死的。八十多岁的老人,用中文和日语轮流求军官们放过这个少女,被他们用枪托砸了脑袋,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终于是去了。
许小山怕炮火,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说话的声音在打抖,对歌女说了什么并未太在意。炮火停了,人们从防空洞里蜂拥出去,突然响起枪声,跑在前面的人接连中弹倒下,到许小山,红色的身影在他面前一晃,像一只被弹弓打中的蝴蝶,飘了一下,便坠了。
许小山吓得大叫,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歌女中了弹浑身是血,抱着他拖着他,把他掩在身子下,躲过日军的扫射,在弥留之际说,我有个孩子,求求你。
歌女有个孩子,托付给许小山,帮还是不帮,许小山不知道。
作为一个平庸的以无风无浪走过一生为志向的胆小至极的普通人,许小山将要面对他在乱世中的第一道题。他知道老许会救,但他不是老许,他怕死,他不想死,他想在租界的小洋楼里平安无虞地度过一生。
但他睡不着,闭上眼,歌女一遍一遍死在他面前。
......
“就......就当我还......还许老爷......的......”
“照理我......我不该再提......提什么......”
“但这孩子......是......是我......唯一的......求求你......你......照看......照看......他。”
容章先生刚来,屁股还没坐稳,戏瘾上来,先要来一段儿。孟昀舟不怵这个,那戏也是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