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猝然一窒,他想也不想的丢掉怀里的东西跑上前接住跳过来的青年。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空荡许久的怀抱在这个蝉鸣不已的夏天重新填满。
时玉勾着坏笑,揪着陈政的领子,刚要抬头一只大掌便轻轻拂面,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我,小少爷。”
他听见男人寂静沙哑的声音,那覆在眼前的手掌却坚如磐石,毫不动摇:“别看我。”
“……我太老了,小少爷。”
他对他说着:“不好看了。”
他的年轻英俊随着二十年消失的岁月荡然无存。
现在的陈政,衰老、迟钝,仓皇的回头俯瞰这段时光时,发现自己再没了任何特别之处。
但他的小少爷还是那么年轻。
许是上天听到过他的祈愿,于是把二十二岁,骄矜傲慢的时玉重新送到了他身边。
他鲜活、生动,皮肤柔软。
笑起来的样子干净动人,二十五岁的陈政走在他身边,会自卑、落寞,日思夜想下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滔念。
可四十多岁的陈政走在他身边时,却不敢再有任何想法。
……他不敢了。
甚至连看一看青年漂亮昳丽的笑颜,都会被太阳灼伤般痛的呼吸静止。
怀里的时玉沉默许久,忽然开始剧烈挣扎。
陈政不敢伤他,手掌依旧固执地覆在他眼上,另一只胳膊却松开,揽着他的腰扶他下地。
见他站稳才中规中矩的收回手,像座僵冷的木雕,没了声音。
掌下的眼睫颤的飞快,溢出水汽。
不过短短几秒便被泪水沾染,陈政心脏痛的拧成一团,眼眶发红,哑声唤道:“……时玉。”
“你松手……”哽咽的颤音从身前传来。
时玉抬手握着眼上的大掌,他没有使劲,温热柔软的手掌像一触即化的棉花,泪水模糊了视线,混着大片大片被遮盖住的阴影,他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坚持道:“你松手。”
陈政不动,像和他较劲般,时玉也不动,掉着眼泪继续哽咽的说:“陈政,你松手。”
……
这场争锋从一开始便决定了胜负。
听着耳边的哽咽,陈政缓缓地、颤抖的移开了手,他从来无法忍受时玉的眼泪,平日里就连时玉装模作样的哭闹都心疼的受不住,更何况是货真价实的眼泪。
他沉默的松了手,像甘心接受审判的犯人。
粗粝的大掌在空中犹豫,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摸着时玉的脸颊,擦去那些泪水。
时玉仰着小脸,被他擦得皮肉泛疼也不开口,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吊坠。
清透温润的羊脂玉泛着细腻光泽的留影,刻成了老虎的形状,前半部分粗糙、难看,后半部分却刻的栩栩如生,虎尾勾缠着,圈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玉雕小兔。
时玉抬手抓住这从陈政胸前掉出来的玉佩,咬着牙,借着模糊的月光盯着它看。
他细细的将玉脂从头摸到尾,摸到最后,从老虎的背上摸出了笔画的形状。
他顺着那歪歪扭扭、整齐平顺的笔画,从头摸到尾……横、竖、弯勾……
时。
玉。
眼泪滚滚而下,他忽然想起来,陈政曾经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
他没有文化,没接受过教育。
他这一生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遇到他之前恐怕连字都没接触过。
那么丑的字,歪歪斜斜,扭曲生涩,也不知他在纸上练了多久,才敢刻到这栩栩如生的虎背上。
陈政呼吸一紧,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抿着唇讷讷的,却不敢动,容着他继续一下一下的摸着这些丑陋的笔画:“‘他’不让我见你。”
他说着:“我不知道‘他’带你去哪了,也见不到你的东西”
他不像陆逞,有着名义上一层“小叔”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