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夜却……迟迟不见归。
虽知是去了宫内,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
夜色深沉,宫墙巍峨,廊檐起起伏伏像蛰伏的巨兽。
重重殿宇,唯有檐角悬挂的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鬼魅般的光影。
裴寂、秋风、落叶三人,在同武帝寝宫乾坤宫外,在漫天飘落的雪粒子中,笔直肃立了整整三个时辰。
寒气穿透单薄的官靴,顺着脚踝向上蔓延,双腿早已失去知觉,麻木僵硬。
簌簌的落雪声,在这死寂的深宫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同武帝宣召,却避而不见。
这“罚站”,就是同武帝的态度,无声地敲打。
就在秋风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快要冻掉,忍不住想偷偷活动一下时,廊下幽暗处,一道步伐沉稳的身影,踏着宫灯昏黄摇曳的光晕,缓缓走近。
来人正是大内总管,裴寂的义父裴威海。
裴威海的目光扫过裴寂三人,最终落在裴寂那张沉静无波的脸上。
眼前,倏地闪过二十三年前那个酷暑难当的午后。
大旱之年,赤地千里。
三岁的孩童被卖入敬事房,那时他还不是权倾内廷的大总管,只是敬事房一个不起眼的小管事。
他例行检查时,却发现他……竟“不成”。
那一瞬间,一个大胆念头闪现。
他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要在这吃人的深宫高墙里孤寂腐朽至死。
可眼前这个孩子,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惊恐哭嚎,他只是睁着一双过于沉静眼睛看着他。
他这一辈子身体没法完整,那么这个孩子将是他的寄托。
那一刻,裴威海瞒天过海,没有动刀。
裴威海为他取名“寂”。
是希望有了这个“义子”的羁绊,自己往后的岁月,能少些蚀骨的寂寥。
这个孩子,正是眼前的裴寂!
裴威海教导他、保护他,看着他在这波谲云诡、步步杀机的宫廷里,从最卑微的角落,一步步踩着荆棘与尸骨,爬到如今权倾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位置。
这份父子情,虽无血脉相连,却早已刻进他的骨髓,融入了他的生命。
“寂儿……”裴威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宫闱浸染多年的谨慎。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座门窗禁闭的寝殿,帝王心思就如同黑夜莫测。
“义父……”裴寂看着裴威海,神色难得地温润起来。
“陛下……已经歇下了。”
短短几个字,足以让裴寂了然。
即使他裴威海侍奉同武帝二十余载,自诩揣摩圣意颇有心得,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同武帝对他的寂儿,已然生出了疑忌。
天子生疑,祸患将至!
风暴已在酝酿。
裴威海抬手,轻轻拍落裴寂肩膀上的积雪,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坊间……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关于你身世的……可是真的?”
秋风和落叶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流言竟半日功夫,传进深宫内。
就连皇上都知晓。
他们看向裴寂挺拔却沉默的背影,又看向紧闭的寝宫大门,心头像是压上了石头。
裴氏族人不入宫,不为臣,这也是皇族和裴氏一族的默契。
而大人如今的身份……
打破了默契,站在对立面。
同武帝宣召,却让他们在寒风中苦等三个时辰未见。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如今,连裴总管都亲自来问……
秋风只觉得双腿麻木得如同两根冰柱,连舌尖都麻得像是嚼了一大把花椒,麻涩难言。
裴寂迎着裴威海的目光,“是真的”。